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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红月的新娘(上)

  

他连忙回答道:


“这些人物是……在大西国很冷门的侦探小说里的角色。”


方锦臣也没有在意文品的解释,只是一个人在思考着文品的讲述。


就如同一个复杂而漫长的故事,其中不乏有惊心动魄和超自然的成分存在。


但最不可思议的部分被省略了,例如文品的穿越,以及……某些他无法确认的事情。


最令方锦臣在意的,是文品讲到太平区疗养院的时候。


当时,方锦臣一直怀疑文品便是凶手,尤其是看到监狱里发生的事情以后。


除了文品,还有谁能杀死那些狱卒?


他甚至还发下毒誓,一定要逮住文品。


而现在,文品就在眼前了,可他却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质疑。


的确,确认文品是凶手还为时过早,之前的推测必须全部推翻。 记住网址www.mianfeizhuishu.com


至少,杀死了他那些黑衣卫弟兄的人,有着更大的嫌疑和危险性。


但考虑到文品狡诈顽劣,他依然无法将其从嫌疑人中排除。


“他们为什么要杀死疗养院的人?”方锦臣苦苦思考,“对了,你说的疗养院失踪的病人有哪些?”


“……龙科、古三月,还有一个,叫做程澜衣的女孩。”


方锦臣立刻用小本子把名字记了下来。


“程澜衣……程澜衣?”方锦臣忽然间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想起来一个离奇的杀人案件,思绪豁然开朗起来。


“我记得半年前,还是什么时候,富贵街分署那里接到个富家公子被灭口的案件……该死,当时被怀疑的凶手当中就有一个叫程澜衣的人……”


方锦臣愈发激动,双目的瞳孔几乎缩成一点,他把记事本快速往前翻,又用笔头开始飞快绘制起思维导图。


“她似乎是死者的情人,但是接受调查的时候,程澜衣已经疯了,在疗养院里接受治疗……妈的……妈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看着方锦臣一脸认真严肃,文品也不好打断,等到方锦臣慢慢陷入思维的瓶颈,文品才悄悄提醒了一句:


“其实这本黑色的册子,就是程澜衣留下的。”


——啪。方锦臣把钢笔重重扔到了桌上。


与此同时,雅间外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之后,一个女子婉转动听的声音自门外飘了进来:


“两位公子久等了,要来点茶水吗?”


#


一小时前,“夜笙箫”歌舞厅。


女子静坐在圆镜前,双唇轻轻抿住薄叶似的棉纱。


粉色花瓣落于盆中清水,她小心翼翼地洗去妆容。


梳妆台的灯光朦胧而神秘,像在女子妖艳华美的面上笼罩一层薄纱。


她对着镜子微笑,台灯的光华沿着绯色皮裘缓缓绽开,勾勒出旗袍上鲜活的玫瑰。


她的演唱已经结束了,但“夜笙箫”的歌舞却昼夜不息。


自从“云中仙境”发生爆炸以来,她很快辗转于各大租界的舞台,她的名气有增无减,追随者亦蜂拥而来。


毕竟,美貌的歌姬总会成为名流们竞相争夺的尤物。


此时此刻,镜子里多出了第二个人的影子。


那是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红领结,长长的燕尾微微拂动。


他面目英俊,手指纤长,目光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慌乱和渴求。


女子仿佛沉入大海之下的玉雕,在静谧的深渊处展现着傲人的曲线。


唱片机里还播放着她甜美的歌声。


她按着胸前隐藏的奇怪吊坠,和声浅唱,对身后的男人视若无物。


“秋娘啊,既然你已经同意我走进你的房间,那么,你又为何要对我不理不睬呢?”


男人着急了,伸手按住女子的肩膀。


他本是吴州郡知名的钢琴家,才艺双全,年纪轻轻,又出身豪门,渴望嫁给他的女人不计其数。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迷上了这歌舞厅卖艺的歌女。


自从第一次和那女子合作了一曲《红月》,他茶饭不思,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这沪津当红的女星。


为了她,男人从金碧辉煌的大音乐厅,来到这灯红酒绿的歌舞厅;


为了她,他自降身份,宛如仆从一样追随在女人的身后。


直到现在,女子似乎答应了男人的表白。


在男人看来,眼前的女子必然是唾手可得了吧。


可是此时此刻,她反倒如同是静候无辜野鹿的猎手,把男人玩弄于鼓掌。


“秋娘……”


男人刚想说些什么,便被高跟鞋所发出的一声脆响给生生打断了。


黑色高跟鞋尖轻轻点地,高脚椅便转了过来。


高开叉旗袍下那如美玉一般交叉的双腿没有一丝保留,好似月光流泻。


女子的右手撑开一把折扇,折扇后,朦胧的双眼又仿佛沉没于纱云的初月,在黯淡中散发出飘渺的微光。


她左手托起桌上的玉嘴烟枪,在唇前一点。


“呼……”


朦胧而迷离的烟雾瞬间淹没了男人的面庞。


他轻咳两声,怎料却被纤指封住了双唇。


“嘘。”


褪去朱红的薄唇,犹如将败的牡丹,淡漠中暗想着红颜薄幸的哀愁,


“欲摘蔷薇,必触荆棘,心念红颜,定招祸水。”


她的唇贴着男人的左耳,一对皓齿几乎要咬住他的耳垂。


“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我什么也不怕!只怕今日无你,明日无你,此生亦无你!”


男人的心脏怦怦直跳,火热与焦灼席卷全身。


他年轻、有才、自负,却始终坚信着爱情的圣洁。


他第一次疯狂地爱慕一个女子,就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渴望着甜蜜真诚的爱,认为付出必有回报。


女子的唇离开他的耳侧,离开得毫不留情,就像落华离枝。


她不再说话,只是侧看着一旁,不去看他。


男人毫不犹豫点点头。


“欲折蔷薇,必予其血,心念红颜,定予其身!”


他呼唤着,歇斯底里地呼唤着,希望那躲入烟云中的初月,能再度照向自己,仿佛阴暗中的生物渴求一丝最卑微的光明。


她俏皮地轻启朱唇:“你是说?”


果然,她的眼眸再次望着他的面颊,下巴微微抬起,手中的烟枪也抵在男人的胸口。


“你是说,真爱如血如肉,殷红炽烈,真情如骨如筋,不可离断?”


她笑了,她终于笑了,这一刻,他只觉得落华再盛,残月又明!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热浪要冲破胸腔,折断肋骨,就连炽热的心脏也即将迸发。


烟枪顺着胸口一点点划下,最后沉沉点在心口。


即便是压迫带来的丝丝疼痛,也几乎让他欣喜若狂,让他化作一只困于她囚笼的疯兽。


那旗袍上粉嫩的玫瑰娇艳欲滴。


“当然,当然!”


他几乎是要挣脱最后一丝理性的束缚。


不可再忍耐了,不能再忍耐了!


他要为她献上心与血,不,是为她献上自己的全部!


她虽笑,却难掩眸中的黯淡,却难掩语中的哀幽。


她的薄唇轻轻触碰他的双唇,但他却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距离。


他扑了上去,贪婪地吮吸着那诱人的唇,狂烈地贴住她的胸膛,感受着心口的那片柔软与温暖,感受着即将迸发的灼热刺痛。


正如唱片机里的歌声:


“你是红色之月,我是黑色之夜,月亮拼尽全力燃烧夜空,只因暮色是月亮的新娘。”


胸口好像灼烧起来了,世界变得模糊与绯红,刺痛变得剧烈,变成撕裂与破碎,口中腥甜狂涌。


他逐渐沉溺于唱片机的歌声,仍旧拼尽每一丝气力,去感受着这份爱的温存。


她没有逃避,没有反抗这只凶残的“野兽”。


她或许带着爱意,又或许,只是为了弥补猎物倒下前,那最后的一丝歉意。


因为,他是“猛兽”,而她才是猎人。


她的歌声中唱道:“今夜,我便是红月的新娘。”


男人幸福地看着她,脸庞渐渐地离开她,嘴角泛起血红,脸上逐渐失去血色。


她苦涩地笑了。


“对不起,但愿,你的最后一刻,是幸福。”


“你献予我心与血,骨与肉,我必永不遗忘。”


唱片的刻针划向了尽头。


男人重重倒下,撕裂的胸前伸出一只黑色扭曲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