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俏见是江宇,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摇摇头:"没什么。"
还在走廊里,江宇想了想,没急着问,先带沈俏进了包厢。
等点完菜,他给沈俏倒了杯茶,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我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了杜若薇。"
沈俏低着头没吭声,江宇却没忽视掉她端起杯子时,微微顿了顿的指节。
江宇扬眉,关心道:"你脸色不太好,她为难你了啊?"
沈俏淡道了声没有,见他不信,一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知道这人的性格,沈俏干脆,将刚才的事,简单的转述给了江宇。
见他脸上没什么反应,沈俏秀眉皱的更深,说:"你知道这事?"
"是听过一些风声。"江宇没否认。两指捏着茶杯:"不过公务上的事,我一向不怎么关心,具体的也不清楚。小朋友,你别往心里去,这事又不是你干的,跟你没关系。"
说话间,他抬手搭在沈俏的肩膀里握了握,以示安抚。
要说跟沈俏没关系,也确实没关系。
但非要跟沈俏有关系,那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关系。
毕竟闻律是给她出头。
只是是个人都有私心,江宇自然也不例外。不剁了苏琪就算好,敢把这些事乱按在沈俏的头上。怎么可能会反过来站在苏琪那边,谴责沈俏。
本就不是沈俏主张的。
沈俏低头闷不吭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江宇就忍不住说:"小朋友,你现在怀着身孕呢。你忘了?医生交代了,让你要放松点心情,别整天胡思乱想。"临了,江宇又道:"人嘛,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的。至于代价是重了还是轻了,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又不是你干的,你自责个什么劲?"
江宇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信息量太大,贸然知道,她难免……
被江宇看着,沈俏摇摇头:"先吃饭吧。"
俨然是不想再提这个。
江宇见此也收了话茬,给沈俏夹菜。
江宇辞职了在天盛的工作,在江馨瑶的安排下,进了江氏集团,从经理开始做起,全当是历练。今天沈俏过来辞职,她最近状态都不太好。江宇适才亲自送沈俏过来公司。
此时任务完成,送沈俏回到公寓,江宇就要回江氏集团。
只下车的时候,沈俏又不太放心的对江宇道:"江宇,亲子鉴定出来,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漂亮的眼瞳流露出一丝恳请,眼底深处,则是满满的不安和紧张。
江宇愣了愣,旋即冲她笑笑:"安啦,鉴定出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听到他的保证,沈俏那颗悬着不安的心脏,才稍微得以松懈。
她颔首,眉目深深的对江宇道:"谢谢你,江宇。"
尽管江宇屡次让她不必跟他客气,但沈俏真的很感激他。
除此之外,在这个阶段里,她也没什么可以为他做的。
看着沈俏的身影从眼前里消失,江宇脸上的笑意刹那之间尽失,如同被抽走灵魂的躯壳,整个人往后靠仰。他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睫毛遮住的眼瞳充满着复杂和交集。
脑海里。一帧又一帧的,全都是沈俏。回荡在耳边的,则是那天跟江馨瑶的谈话。
【闻律哪样的男人,哪个能不爱?小宇,都到这一步了,再眼睁睁的看着沈俏投到闻律的怀中,你真的甘心吗?】
甘心吗?
他怎么甘心?!
可……
江宇面容一瞬的阴鸷,攥紧的拳头青筋尽暴,一拳砸在车身里,发出野兽般的低鸣。
内心的贪婪不甘在疯狂的叫嚣,私欲的小人渐渐剥夺他的理智。
江宇紧紧地闭着双眸,呼吸都变得急促。
小朋友,你别怪我啊……
……
闲云山庄。
韩琳一眼就看到了过来的沈俏和厉舒,松口气的同时,她抬起的手朝两人挥挥,便握着手机朝两人走了过来。
沈俏回以一个微笑后,就看向厉舒:"舒舒……"
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厉舒却一早看穿沈俏的心思,平静道:"我没事。"
说是没事,但那冷淡的表情,却哪有一点没事的样子?
不过清楚她的性格,沈俏也没有拆穿她,莞尔道:"没事就好。"顿了顿,沈俏又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
她温柔的眉眼,如同黑暗中的一拂亮光,总能带给人希望和动力。
厉舒定定的注视着沈俏一会,一言不发的点头。
此时,韩琳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她笑着跟沈俏打了个招呼,视线又落到厉舒的身上:"舒舒,你能过来,妈妈很开心。"
"我不来,你一样开心。"厉舒脸上是她一贯的淡漠,活像一个小刺猬,竖起满身刺,让人不易靠近。
韩琳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庞微微僵了僵,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便已经恢复,温柔道:"你来我才更开心。"韩琳笑着对沈俏道:"俏俏,过来坐吧,别光站着了。"
今天来的宾客不少,不乏熟面孔,皆是些非富则贵的人物。
虽然说是马会。但今天来的,无非都是想要结识人脉,攀附富贵。
沈俏对这种活动并不感兴趣,而且,她现在怀着身孕,也不合适骑马。过来,也主要是充当着媒介,给韩琳和厉舒母女相处的机会罢了。
不过沈俏并不想干涉她们母女的事,厉舒明显也不想让沈俏掺合进来。
简单的打过招呼后,厉舒就让自己自己去逛。
知道这母女俩是要话要说,沈俏自然不会不识趣留下来,反而乐得轻松,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等厉舒跟韩琳聊完,再找个机会提前离开。
沈俏环顾了四周,往没有人,安静的地方过去,刚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杜若薇却不知道什么走了过来,轻笑着唤了声俏俏。
沈俏猛地抬首,看到杜若薇,她下意识站了起身:"大嫂。"粉拳半握,稍缓气息,她弯着唇角:"你也在啊。"
"妈妈见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出门,就非得让我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俏俏你也在。"杜若薇轻笑着解释完,走过来,就要挽住沈俏的胳膊。
只她的手刚靠近,沈俏就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退,潜移默化的拉开距离,排斥她的亲近。
细微的举动落在眼里,杜若薇唇边的笑意稍显僵硬。
气氛一瞬的凝固。
沈俏抿着唇瓣,尴尬的正想要找借口离开,杜若薇就道:"俏俏,前天的事,真的很抱歉。琪琪她只是一时生气,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眉目恳请,真挚的模样,好似是真的怕沈俏会介意苏琪那番话生气了。
可昨天,苏琪字字控诉嘲讽她的时候,她一个字都没阻拦。
自从上次在医院过后,她跟杜若薇就没有私下再联系过。偶尔碰面,也仅是打了个招呼。才不到一两个月的时间,她们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竟已经是如此尴尬。
"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也没必要真往心里去。"沈俏心里的情绪不显,神情平静地道:"你要是为苏琪说话,亦或者安慰我,都不必。闻律的事,我管不着,我也没那么小心眼到,因为她情急之下的一耳光,就要她家破产那么夸张。"
沈俏的态度淡漠又疏离。杜若薇笑意消褪,面露一丝委屈:"俏俏,你是生气了?还是生我气啦?"
"上次你在医院的话,是要跟我决裂吗?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杜若薇上前拉住沈俏的手,牵着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认真说道:"俏俏,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性格不了解啊?我出国留学后,我们是少了很多联系。其实也不单止是你,我跟苏琪她们,也都没怎么联系过。但我是真的把你当好朋友。我结婚,我都特意把伴娘的位置留给你,苏琪为这事,还跟我闹过呢。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那么想,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十多年的友情,你真的忍心,不要我这个朋友啊?"
见沈俏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杜若薇苦笑了一下:"你跟阿辰谈过恋爱的事,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在此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你跟阿辰在谈恋爱。俏俏,你是怪我拆散了你跟阿辰吗?对不起俏俏。我之前真的不知道的。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要是知道,你跟阿辰在谈恋爱,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阿辰交往,跟他结婚的。"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便从杜若薇眼眶里涌落,她鼻子眼睛泛红,紧紧地握着沈俏的手,嗓音都在哽咽:"俏俏。"
她的表情太真,情深意切的话,丝毫没有任何说谎的痕迹,好似字字出自肺腑。
可真的是这样吗?
沈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杜若薇,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杜若薇恳求道:"俏俏,你干嘛不说话啊?有什么好,我们直说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你说你之前不知道,那好,我问你。若薇,你现在都知道了,你真的觉得,我们还当朋友吗?跟自己丈夫的初恋前女友当好朋友,你心里不膈应么?你就真不怪我,当初没跟你坦白过么?"
不轻不重的话,却一下子就把杜若薇给问住了。
她神情一瞬呆滞,错愕的看着沈俏,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发紧,抓疼了沈俏。
沈俏没挣扎,也没喊出声,只低头安静的看着,被杜若薇紧紧抓着的手掌。
心底深处满是讽刺。
第一次,沈俏觉得,她真的是蠢到家了。
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当傻子耍!
在她们眼里,她真的就那么傻。那么好骗么?!
这种跟纸片一样,一戳就破的谎言,都能说的那么真挚。
她都不知道该惊叹杜若薇的高明,还是该嘲笑的她自己的愚蠢!
"若薇,俏俏,你们在说什么呢?"
忽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交谈。顺着声音看过去,赫然是盛装打扮过,优雅华贵的顾华媛。顾华媛脸上噙着分笑,走到两人跟前停下:"薇薇,你这是怎么了?"
杜若薇笑着摇头:"没。就风吹到眼睛了。"
蹩脚的借口,十分没有技术含量。顾华媛一向精明,自然不会相信的。一眼就看出了杜若薇跟沈俏之间的气场不对,拧着眉,还没开口,杜若薇便抢先开口:"妈,你怎么过来啦?"
"见你这么久不回来,就过来看看了。"顾华媛宠溺的嗔了她一眼:"你啊,怀着身孕呢,肚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到处乱跑?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你爸妈,跟阿辰交代?这可是阿辰第一个孩子,他心里可紧张了。"
杜若薇耳根子微红,撒娇似得唤了声:"妈。"
拖长的尾音,很是不好意思。
婆媳间如同母女般亲厚的宠溺亲密,毫不掩饰的展现在沈俏的眼里。她水葱似得五指微微向内收拢,怔怔的看着两人,视线最终落到顾华媛的身上。恰好对上了顾华媛的眼睛,顾华媛毫无忌讳朝沈俏微笑。
沈俏不傻,怎么会不知道,顾华媛这是故意做给她看。说给她听的。
"大伯母,大嫂,我想起来,我还点事要跟舒舒说,就先过去了,不打扰你们了。"沈俏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也没理会两人之间的错愕。
"俏俏。"杜若薇唤了声,正要跟上去,顾华媛就拉住了她:"薇薇。"
杜若薇回头不解地唤了声妈。
顾华媛道:"我刚看到了几个朋友,你跟我过去打个招呼吧。"见杜若薇蹙眉,顾华媛温和的眉目。意味深长地道:"往事不可追,珍惜眼前人这个道理,阿辰会明白,沈俏也会明白。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说着,她就拍了拍杜若薇的肩膀,示意她跟她过去打招呼。
没再谈及这个话题。
意思已经明确。
希望杜若薇,不要再抓着沈俏跟厉晏辰的过去不放。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杜若薇只能暂时将那些念头给压下,佯作没事人一样跟在顾华媛身边应酬。视线却仍旧时不时的寻找着沈俏的身影,观察着她的举动。
沈俏佯作从容不迫匆匆逃离了杜若薇跟顾华媛的视线后,却并没有真的去找厉舒,而是往洗手间的方向过去,避开所有的人群。
但老天似乎很爱抓弄人。
前脚刚逃离了杜若薇跟顾华媛,后脚就让她看到了闻律。
长廊里,闻律着着严谨的西装,正跟两个中年男人交谈。其中一个,正是刚才韩琳给她介绍的安继峰,韩琳的现任丈夫,一个隐国华侨。
三人不知道正聊着什么,隔着距离,沈俏听不清。却不难看出,三人正相谈甚欢。
沈俏懊恼,她这是出门没看黄历么?
怎么净是撞见自己不想看到的人的?
沈俏狠狠拧着眉,转身欲走的同时,闻律正巧朝她看了过来,注意到了沈俏的存在。男人凤眸轻眯,像是在向她发送一个站住的信号,不知道跟安继峰说了句什么,男人唇边含着分笑,就朝她走了过来。
而安继峰跟另外的一个青年男人明显也看到了沈俏,冲她微微一笑。
沈俏窘迫不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十几秒的僵持之间,闻律已经迈着黄金比例的大长腿走到她跟前停下,如同城墙般,挡在了她的去路:"看到我就走,我有这么吓人?"
被男人如墨的眼眸注视着,沈俏硬着头皮想也不想就否认:"没有。"
只话一出口,那条件反射的紧张,就出卖了她最真情实感的反应。
知道这丫头的德性,闻律也不恼。
"既然没有,那就陪我走走?"
沈俏拧眉:"闻律。"
"嗯?"
四目相对,沈俏嗓子跟哑了一般。
稍一迟疑,男人已经顺势牵住她的小手,示意她往前边走。
沈俏道:"你怎么会来?"
闻律行事低调,一向不喜欢应酬。
这种场面,依照他的性格,不像他会来的。
当然,沈俏心里郁闷的是,怎么到哪都能看到他?
别是跟着她来的吧。
小女人的反应悉数被闻律收入眸中,他脸上情绪不显,淡道:"安继峰与我算是旧相识,此次他回国发展,给我递了邀请函,便来捧个场。"
旧相识?
思及刚才他们的谈笑风生,倒是说得通。
"不想看到我?"
"没有。"
"是么?"男人话音一落,长臂一伸,就将沈俏拥入了怀中。他大手握着她的细腰,拉低脖子与她对视,迫使她直面他的眼睛:"嗯?"
明知道这男人是故意的,也并未是生她的气,但被他戏弄,沈俏心里也难免有些恼。
思及早前网络上看到那些噎死人的话语,沈俏偏着脸蛋,故意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本以为能噎着闻律,让他知难而退,孰料,这狗男人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
闻律只是低笑了声,挑了挑唇,便反问:"你怎么没办法?"
她怎么没办法?
沈俏睁圆的杏眸满是茫然,愣了。
"闻律!"
"说你不认,还摆起谱了?"
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沈俏恼了,气鼓鼓的瞪他:"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闻律弯着薄唇,抬手将沈俏散落在鬓前的发丝撩至耳后:"尚可。"
沈俏咬牙切齿:"所以就来拿我寻开心了?"
闻律失笑。修长的手指攫住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看到你,我能不开心么?"
男人磁性的声音落在耳畔,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蛋,沈俏双颊倏然发烫。五指拢紧,她扭头看向了一旁:"你少不正经。"
闻律一脸沉铸如常,高深莫测的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隐隐有什么在荡漾,正含着分笑意看着她。
沈俏被他盯的不自在极了。
她喉头发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到哪学的土味情话啊。"
"心里有了人,自然就会了。"闻律牵着沈俏青葱似得玉手,与她十指相扣:"都是出自内心的。"
男人的话。一句又一句的,都如同蜜糖般灌溉着她,甜到发腻。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招架住自己喜欢的男人的情话,尤其是在"热恋"懵懂的阶段里,沈俏自然也不是个例外。
可是越是甜蜜,她越是不安。
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亲子鉴定的事。
已经好几天了,江宇那还是没消息。
这种等待,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都足以让沈俏备受煎熬。
"怎么不说话?"
磁性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将沈俏从神游中拉了回神。
沈俏摇摇头。稍一平复气息,她转移话题道:"闻星河好些了么?"
闻律顿了顿,松开了搭在沈俏肩膀里的手,插进西裤口袋里,稍垂了下线条冷峻的下巴,解释:"没什么大碍,一些外伤,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便可。"
沈俏点点头,避免没话找话,也怕他乱说话,扰乱她的心,沈俏顺着这个话茬,继续说:"你没凶他吧?"
话音落下,沈俏明显注意到男人脸上情绪细微的变化。
沈俏不解,闻律侧过肩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俏:"这么关心他?"
男人深邃的眼眸如同一张巨网,将她笼罩其中,深陷不能自拔。他性感的薄唇似扬非扬,极具深意。
沈俏不自在的拉开跟闻律的距离,撩了撩头发,掩饰那股不自在的尴尬,说:"我只是客套而已。"
闻律单手抄着袋,低笑了一声,说:"正好我待会要去医院一趟,你这么关心,我有没有欺负他,不如一并去看看?"
跟他去医院看闻星河?
想到少年对自己的厌恶和抗拒,沈俏想也不想就拒绝。
闻律本就是逗她玩儿,自也不会真的让沈俏过去。
闻星河什么性子,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不会不清楚。
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哪舍得,真让她去受罪。
不过是想多些跟沈俏相处待在一起的时间罢了。
气氛一瞬的微妙。
沈俏正想借口离开的时候,闻律突然开口:"张弛说你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