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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比诗联句 佑堂一枝独秀

  

男宾席说笑间,都有几分酒意。


翰林院陈橘提议:“微酡而未至酩酊,恰到好处,请各位大家咏诗纪之。”


“陈大人最工诗,却说别人大家,罚酒!”于肃忠道。


“莫要罚酒,罚我出个题目吧。”陈橘似守实攻地说,“今日赋诗,要用诗这个险韵。


林瀚先生,此韵中哪个字最难入诗?”


“我看当属骑字。”林瀚说。


“好,那就以骑字结句。”陈橘道。


“怪哉,这是在罚你,还在罚他人?”林瀚觉得吃亏。


他们在这边说着,那边于肃忠已在吩咐家人把盘盏推到一边,摆上厚厚的一摞纸,十几支笔,三五尊砚。


林瀚乃翰林院试讲学士,成化二年进士,以文学见长,翰林院文豪尖子。


他拿起一支笔,吹吹笔毫,觉得适用。


于是他就案而坐,好像准备马上落笔;


但显然并未构思好,笔举起来,却迟迟不落下。


朱佑堂坐在他身边,一面把笔在砚里????抹抹,一面慢慢铺开纸;纸铺好了,随即落笔。


李东阳坐在他身边,不时回头望去,不知后面的菊花还是飞鹤在吸引他。


朱佑元大概身热,去脱件衣服,回来坐在朱佑堂旁边。


刘健倒背双手,一心一意观看飞鹤;


祁生弯下腰去,仔细选摘菊花。


其他翰林院的同仁们也都摩拳擦掌,纷纷进入了状态。


陈橘在这个身后站一站,在那个身后探探头,有点像是监视官。


林瀚首先放下笔,叫道:“陈大人,你该从后台到前台,且看看我的粗浅之句还应付得过去吗?”


不但陈橘转到他身后,朱佑元、李东阳也都闻声而至。


林瀚写的是一首五绝:


后调谁作伴,


秋尽故迟迟。


彭泽酒能醉,


扬州鹤漫骑。


众人都喝彩。


于肃忠说:“骑字不好配,难得林大人想出漫骑应之。”


刘健拿起诗稿,不由自主地往后缩缩,陈橘开玩笑地说:


“刘大人,丑媳妇怕见公婆吗?”


“既要嫁人,怕什么丑?我自吟之。”刘健道。


他写的是:


长至节云近,


秋香犹几枝。


百花中老将,


金甲带霜骑。


“以菊为花中老将,再恰当不过。”陈橘赞道。


“兴献王,你的呢?”陈橘伸出手去。


朱佑元把诗稿交给他,他吟道:


曾赴雨中约,


还寻雪后枝。


我来无百步,


有马不须骑。


“诗如其人,兴献王为人率直,诗也写得率直。”于肃忠说。


“于大哥是赞我,还是贬我?”朱佑元问。


“自然是赞兴献王。”于肃忠说。


陈橘见朱佑堂才放下笔,道:“太子殿下一向快捷,今日怎的落后?”


“涯公才尽。”朱佑堂自己调侃自己。


陈橘一探头,泄露其中奥秘:


“论快捷,还属太子殿下。你等都以一首交卷,殿下却写两首。”


两首也都是五绝:


泛酒杯须满,寻芳步已迟。


化神能不厌?归马未教骑。


只爱颜华好,休论岁月迟。


花情如骏马,虽老尚堪骑。


“好一个寻芳步已迟,是怪我相约的晚吗?”于肃忠道。


“还是泛酒杯须满写得好,但不知大杯小杯?”林瀚道。


“于将军好意思用小杯,我不好意思用大杯。”朱佑堂说。


一句话,引得众人欢笑。


“怎么都是无言,且是绝句?预先规定的吗?”李东阳发现问题。


“并未规定呀!”这得由陈橘解释,他想想,很快明白,


“四位是最先完成的,不但要比优雅,还要比快捷,故不约而同地写成五绝。”


“陈大人责怪我等贪图快捷,一起来写长律如何?”林瀚邀他。


“同处一园,每人一首长律,只怕多有重复。


不如联句,既尽情景,又不重复。”陈橘另外出个主意。


众人一想,有道理。


今日无非咏菊,各人低头写作,难免重复。


在座都是诗坛健将,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倒是联句,想重复也重复不了。


“联句就联句,谁又怕谁!是不是还用诗字作韵脚?”林瀚不等其他人答复,


首句已脱口而出:“残枝未觉怯寒飔.”


“于大哥,你是主人,不可再偷懒。”


朱佑堂边说,边操起笔来,“来吧,我为诸君录之。”


于肃忠说声“好”,续接一句:“浅酌诸公幸莫辞。”


祁生道:“色映金貂犹可插。”


刘健道:“名传丹鹤岂堪骑?”


“骑字不是结尾的吗?”朱佑堂说话不耽误笔录,接上一句,“重阳过后非无节。”


“殿下是说重阳和冬至间还有一节吧?此乃诗人之节也。”李东阳随咏下句,“彭泽归来信有时。”


“慢来,我这里有一句,”陈橘不知在和谁抢,“老圃抱香秋犹在。”并得意地解释,“此节在秋不在冬也。”


“诸位是怕冬吗?我却不怕。”朱佑元道,“待梅同赋雪中诗。”


八句合成一律,林瀚问朱佑堂:“太子殿下尽兴没有?”


“只怕诸君的兴致才被引起。”刘健代他回答,“来,我新起一句:秋筵曾约未开始。”


“我这次要抢前半段。”朱佑元吟道,“晚节相看岂后期?”


“兴献王正是年少青壮期,怎么敢用晚节?你既用晚字,我只好用老字。”林瀚的话比别人多。


他吟道:“松老不妨荒径伴。”


李东阳马上接上一句:“蝶寒仍旧丛知。”


“无论长者少者,晚景新景,春来秋去,骚人无不赏识。所以,”


陈橘觉得需要振作,“落英正及骚人赏。”


“骚人何如隐士?”林瀚道,并接咏,“佳色空留隐士诗。”


“林大人是在惦记着归隐山林吧,殿下可是不会同意的,殿下是想着和你一起有番作为呢。”


于肃忠说着,吟出下句,“藏得一尊须尽醉。”


“于大人是想着林大人在山林间大觥饮酒,所以盼他醉归?


这一醉不打紧,两眼朦胧,还赏什么菊!”朱佑堂单括弧一笑,他为本律结尾,


又拉回赏菊的主题,“醉来还插两三枝。”


“换一韵如何?”朱佑元自定韵脚,“醉爱寒香拂紫貂。”


陈橘随声应道:“玉堂风来宴宫僚。”


“陈大人是想到皇宫的景象吧?”刘健问。


“非也,刘大人请看,于大人堂后的菊花,哪一株不具宫僚之才气?”陈橘借赞花奉承主人一句。


“原来如此,宫僚为菊花,赐宴者该是花神?


太子殿下乃‘花神能不厌’;我等却是奉花神之招而来。”刘健道。


“刘大人,此句无法入诗啊!”朱佑元提醒他。


“兴献王慌什么,”刘健把自己的话压缩成七字,“肯孤岁晚还神约。”


李东阳一直没出声,谁抢占在先,他的目光就转向谁。


这回,谁也没抢着续句,目光一起转向他。


“在等我吗?”李东阳吟道,“须伏今朝酒圣浇。”


于肃忠想起瓦剌之行,差点失去朱佑堂,不觉怅然:“风雨尚怀前会阻。”


“不阻前日,怎会今晚?”朱佑堂吟道,“雪霜犹喜后时凋。”


“管他前日今晚,得赏白菊足矣!”于肃忠听闻佑堂的诗句兴起,“不知陶径孤吟处。”


“雪霜过后,云霞可人,花神之约,绝非人人可得。”佑堂会意地望着于肃忠,袍泽兄弟之情不需多加解释,都蕴含在这诗中,“云落何人许见招。”


祁生面带囧意道:“太子殿下的诗句太高深莫测,把我拐带着脱离原韵,我接不了啦。我再找回开始的原字。”


他起的首句是:醉颜犹觉带芳飔。


“那我只好恭续下句。


有了,诸位都有些怀念陶彭泽,我今反其意而用之。”李东阳道。


他的下句是,“不是渊明归去辞。”


“林大人怪我不该用晚字,我也反一反其意。”朱佑元说着,吟道,“秋色未尽霜后老。”


“前面道金甲带霜骑,赢得一片喝彩,菊者虽可带霜骑,不知可不可雪中骑?”林瀚自己的回答是,


“吟诗不在雪中骑。”边吟边写,写完,叫声不好,道,“我怎么也抢先使用骑字!”


“使用就使用,有什么了不得!”刘健吟道,“两边岂论重阳节?”


“刘大人所言两边,是指菊花两边吗?那岂不是,”陈橘咏出下句,“一本还留十月时。”


“陈大人点出月份,我再点去处,”于肃忠道,“我亦有花无人赏。”


只剩一句,大家的目光又转向祁生。


“在等我吗?这回我不接,每次都是太子殿下语出惊人,还应由殿下煞尾。”他说。


“林大人的意思呢,不再联句?”李东阳问。


“你看看什么时辰,难道非要女眷们听不下去了,看我们一群男人吟诗喝醉的样子?”朱佑元道。


“好,今日的狗尾不让与各位,我自己来作。”朱佑堂开句玩笑,给这晚的联句煞尾,“故园真负隔年诗。”


“隔年一会,是我等负海月庵,只要于大人愿做东道,我等明年还来。”刘健说。


“太子殿下瓦剌之战旗开得胜、屡立奇功;经历千难万险九死一生,能顺利回京,实乃我等之幸事,乃我大明之幸事。”于肃忠举杯,“来,为我大明的未来,干了!”


众人齐声叫好,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