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当一个人真想揍别人的时候,拦是拦不住的。
比如清虚。
又比如现在的凌微。
当初清虚在古家打言烬那次时,众人之所以能稍微拦住点,那是因为清虚内心深处还是不忍心的。
但凌微不同。
他没有半分不忍心的意思。
所以其他峰主们根本就拦不住凌微师兄。
甚至有些还被波及了。
万灵峰峰主捂着被震伤的内脏,心里纠结的想着要不要再拦最后一下?
凌微师兄似乎和掌门师兄教训烬儿不同。
他教训是真的教训。
不是吓唬。
其他峰主们也意识到凌微师兄真动怒了,如果放开的话他说不准真的会一掌劈死断圯。
所以众人也动用了灵力拦着。
“凌微师兄!有话好好说,就算真的生气,等掌门师兄闭关出来后你们再一起商量。”丹峰峰主急忙说着。
凌微并没有听。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抑制不住的怒火。
断圯垂着眼眸。
没人看得到他眼睛里是什么情绪。
凌微震退了碍事的师弟们,但就在他要对断圯动手时,他的手臂忽然被握住了。
凌微本要甩开。
但他一看才发现是言烬。
言烬眼神沉静,他望着凌微,缓缓道:“师叔,这件事让我自己来处理吧。”
凌微沉默。
言烬又唤了凌微一声。
凌微看着言烬,道:“自己可以吗?”
言烬点了点头。
凌微摸了下言烬的脑袋。
最后他收回了眼神,然后朝着殿外走去。
其他峰主们见状也都出去了,把主殿让给了言烬和断圯两人。
等所有人都离开以后,言烬望向了断圯。
静默的气氛充斥在殿内每个角落里。
不知过了多久。
言烬走到了断圯的面前,然后他弯下了身子,用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望着断圯,道:“断圯。”
断圯抬起了头,看向言烬。
“为什么?”言烬缓缓启唇道。
断圯没有说话。
“结为道侣是我逼你的吗?”言烬看着他。
断圯的乌睫微颤。
“告诉我,为什么?”
意料之内的,断圯还是没说话。
言烬直接攥着断圯衣襟把他抵在了那,厉声道:“为什么?!”
断圯薄唇微动,沙哑道:“没有为什么。”
言烬登时笑了。
笑的自嘲又可悲至极。
须臾,言烬闭了闭眼眸,他强忍着心口不断传来的疼痛,然后站了起来道:“很好玩吧?看着我连续两次载在同一个地方。”
断圯手背泛白。
言烬强忍着眼眶溢出的眼泪,嘲笑道:“也对…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咎由自取。”
断圯的手心溢出鲜血。
可能是过度的疼痛,言烬一时间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下。
断圯脸色微变。
他本能起身快速扶住了言烬。
言烬望着眼前的断圯,一时间再也压抑不住所有情绪。他把断圯重重摔在了墙边,攥着他衣襟寒声道:“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不是说追求大道吗?既如此又何必做出这番姿态?!”
言烬眼眸含血,攥着断圯的手背泛白。
“你从来都不会管我这里有多痛,又何必关心我会不会摔倒呢。”言烬淡淡道。
此时言烬的胸口位置已渗出了鲜血。
不知是心魔誓的痛,还是别的。
许久,言烬放开了断圯。
他捂住疼痛至极的心口,然后转过身从须弥戒拿出断圯曾送给他的花环扔回给了断圯,背对着他走出了殿门。
“以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生死不见。”
花环粉碎,只留下零散的花瓣。
断圯呆呆地看了半晌。
好一会后他才跪在了地上伸手去捡。
一滴血泪忽然慢慢落下,接着又是一滴,血色的泪水逐渐染红了白色花瓣。
*
主殿峰下。
凌微正在等着言烬出来,旁边还有丹峰峰主在内的三位峰主。
言烬早就猜到凌微师叔会等他。
所以在出来前他就已经把法袍上的血用灵力清理干净了。
他不能让凌微师叔担心。
因为……
他不想让师尊知道。
现在师尊在冲击渡劫期的关键时刻,他不想发生任何事情导致师尊进阶失败。
“烬儿。”
言烬尽量调整好表情,道:“师叔。”
凌微望着他,道:“你……”
言烬摇了摇头,然后勉强露出一抹苦笑,叹息道:“我没事,凌微师叔。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我没想到他会今日提出来。”
凌微拧眉。
见凌微似乎还要问什么,言烬直接道:“师叔不必担心我,我真的没事。不合籍这件事其实我们两人的想法。”
凌微沉声道:“真的?”
言烬颔首,道:“嗯,真的。”
如果说凌微除了愤怒以外还有什么情绪,那就是担忧,担忧这件事会给烬儿造成难以抹去的打击,然后做什么过激的事。
现在看到言烬似乎没什么大事,这让凌微放下了悬着的心。
万灵峰峰主也道:“真的没事吗?”
言烬摇了摇头。
众人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言烬看着凌微,道:“我知道师尊冲击渡劫期还需要师叔在一旁为之护法,师叔不必担心我,可以放心回平机峰。”
凌微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言烬关心却不是他自己,而是清虚。
这让凌微心里多少有些动容和心疼。
他忽然想起了兄长那句话,兄长说烬儿这孩子过于懂事了。
懂事的让人难受。
此时凌微心中不禁也有了这种感觉。
他轻揉了下言烬的脑袋,目光沉重道:“自己可以吗?”
凌微刚刚其实一直在想这件事。
他在想自己该如何?烬儿如今这样,他没办法扔下他回平机峰,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时疏忽烬儿做傻事。
可封睿那边进阶在即。
一着不慎就容易渡劫失败,身死道消。
但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烬儿就已经想到了他的师尊。
“我可以的。”言烬无奈道:“我还想着等师尊闭关出来看到我升到了元婴期,师尊到时一定会很高兴。”
听到这话,凌微算是彻底放心了。
他对着言烬道:“有事的话便给我发纸鹤。”
言烬颔首:“好。”
之后言烬便离开了主峰,他表示自己想回灵峰休息一下。
其他人自然不会拦着。
然后言烬就走了。
但没人知道的是,当言烬回到了他的灵峰后,他就蓦然吐出了一口血。
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言烬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死死攥紧,眼泪一点点落下。
这是言烬第一次蜷缩在地上哭出声音,泪水逐渐浸湿了他的鬓发,压抑着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哽咽让人听着格外心涩。
挛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看着倒在地上沙哑啜泣的主人,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连灵果都不要了。
另一边。
凌微虽然不那么太担心言烬会做傻事了,但不代表他不愤怒。
在言烬走了以后他便回了主殿。
可当凌微强忍着怒气回去,并且连灵鞭都凝结出来了,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一幕。
断圯跪在地上捡着满地散落的花瓣。
他的眼中噙着眼泪。
整个人死气沉沉仿若没有半分人气。
最后他直接攥着花瓣倒在了地上,慢慢蜷缩起了起来。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能听到从里面发出的低低呜咽声音。
声音悲哑至极。
凌微:“……”
纵使凌微有再多的怒气此时也没办法对断圯动手了。
因为他没办法下手。
最后,凌微走到了断圯的面前,微叹了声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断圯并没有回答。
甚至说他都不知道凌微在这。
他攥着手心里的花瓣,被血染就的花瓣红的刺眼。
*
最后凌微还是回了平机峰。
在回峰前他把断圯交给了丹峰峰主,让他暂时先在丹峰修炼。
这样也能看着断圯点。
言烬那边则由聚练峰峰主和万灵峰暂时照看着。
几位峰主一时间都有些心疼凌微师兄。这也太忙了,既得管儿子,还得管徒弟,心里又记挂着进阶渡劫期的掌门师兄。
简直是分身乏术。
不过好在言烬很省心,回主峰后便开始闭关没做出什么事情。
断圯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可没人知道的是,此时被他们认为闭关修炼的言烬其实在后山拿着一坛酒。
他已经喝了很多了,眼睛都有些放空。
言烬其实并不想这样。
但他太疼了。
就让他再疯最后一次吧。
一边想,言烬又喝了一坛酒。这坛酒的酒性很烈,但言烬却很喜欢。
他拿着酒坛摇摇晃晃走到了峰顶石头边上。
寒风吹得他眼睛睁不开。
言烬坐在悬崖边上,靠着身后冰凉的石头。
他望着天边,嘴里微喃道:“哥…哥…迦扬哥哥……”
对不起,我……
不能回去了。
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寒风呼啸,吹得言烬青丝胡乱拂动,挡住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言烬闭上了眼睛。
他醉倒在了边上。
须臾,一道红光倏然落在了大地上。
紧接着一位浑身发着淡光的神走了出来。他看着狼狈至极的言烬,慢慢弯下了腰,道:“言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