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之中的另一个自己, 尤雾抓了个空,睁眼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手紧紧地扣着鹿颜的肩膀,力度有些大, 鹿颜微微皱着眉, 但嘴角依旧是上扬着的。
“哥?你怎么样, 身上还痛吗,我看一下你的——”尤雾想侧着身子爬起来, 却又被鹿颜强行按了回去。
“你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才处理好, 好好躺着别再乱动了。”鹿颜眼里的担忧终于消散了些,左手微微颤抖, 有些紧张地蹭了下尤雾的胳膊。“整个B3层没有时间限制, 所以用不着那么着急。”
尤雾深吸了一口气, 再缓缓地吐了出来。怕被任何人捕捉到眼神里慌乱,尤雾只好轻点着头看向了别的地方。
B3层不比底下两层,这里干净明亮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空荡荡的大厅里,除了靠在墙边休息的他们, 就剩下了一扇黑色的门。
门上没带锁, 却贴着一张字条。
【你们很聪明, 似乎也很有勇气。】
听起来就像在告诉尤雾他们, 其实那个人早就预料到了他们终有一天会走到这里一样。
“……”鹿颜的右手却微微攥了起来。
这字条的确不是游戏系统里本身自带的产物或者是某种特殊提示,更像是有人故意留在这里给他们几个人看的。而且根据字条上的笔迹来看,鹿颜的第一反应则是当时在4层教学楼监控里看到的那个男生。
他写下的“曙殪”二字和这门上贴着的字条里的字体, 几乎完全一致。
且不说那人到底是谁, 至少目前的种种迹象表明,那个人, 可以完全不受这个游戏系统的控制。
甚至可以修改整个游戏系统。
尤雾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背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做过了相应的处理, 还依旧疼的有些过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看向了玻璃窗上的影子。
残留在身上的大片血迹已经被鹿颜用干净的湿巾全部擦了去,就连他头发里夹杂的部分脏粉末,也已经彻底消失。纯白色的绷带平整地缠绕在他的肩膀和腰间,为了避免二次感染,就连绷带末尾打的几个结也十分干净利落。
要说这是鹿颜之外的人的杰作,尤雾打死都不会信。
窗外依旧一片漆黑,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稍稍斜了下。尤雾偏着头轻轻靠在了旁边的窗户上,最后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
B3层没有怪物对他们几人来说确实是劫后逢生,实在难得,再加上这层游戏开始前也没有任何时间限制。
常越瞅了一眼尤雾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靠着墙跌坐在了地上。
扑通一声,惊动了站在黑色门前的所有人。
汪真回过头来瞄了一眼常越的侧脸,眸子突然暗了下。
鹿颜轻轻拍了下汪真的后背,“去看看吧,他现在最需要的只有你,他……也只剩下你了。”
汪真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另一个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段羽超。
“放心吧,羽超那边还有我。”鹿颜又将汪真往外推了推,“去吧。”
“嗯。羽超有时候情绪也会过激,有什么事直接喊我。”
鹿颜轻轻一笑,眨了下眼睛。
段羽超并不像常越那般年少,从来不会把全部的心事和不开心挂在嘴边。大多时候,他只要心里有点什么事,就总喜欢一个人呆着。
就像现在,他侧着身子斜着眼睛看向窗外,双手环在胸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羽超。”鹿颜走了过去,同样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阿颜?”段羽超回过神,迅速扶了下鹿颜的胳膊,“你怎么过来了,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快点——”
“你有心事,对吗?”
“……”段羽超的手突然顿了下,随后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怎么可能,我一个大男人哪来那么多心事,我又不像你对尤雾那么……”
话还没说完,鹿颜突然抬手挡在了段羽超的嘴巴上。
段羽超眨了两下眼睛,一脸迷惘地盯着鹿颜的眼睛。
果然……他好像彻底被眼前这人看穿了。
“常准的事……确实有些突然。”鹿颜的声音很轻,视线从窗外缓缓移到了另一边尤雾的侧脸上,“换做是我,我也接受不了。”
段羽超一时哑然,双手忍不住颤了起来。
“我,我难受是因为顾妄和白央的事,跟……跟常准没、没有什么关系。”段羽超不敢去看鹿颜的眼睛,声音越来越低。
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
“我其实……我,我真的没……”段羽超有些语无伦次,眼眶也愈来愈红,瞳孔里闪烁着零散泛着水光的星点,“阿颜,我、我真的我们……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为什么,明明我们这一路以来,大家不是都好好的吗——”
鹿颜轻轻拍了两下段羽超的肩,仰着脸看向头顶那没有任何污秽的白色天花板,和唯一一盏悬挂在头顶的玻璃吊灯。
白光和之前一样刺眼。
“阿颜,你说……如果我们活着走出这个C区大楼,能回家了吗?”段羽超突然从兜里摸出了个银色吊坠,吊坠上还沾着血迹,却被段羽超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这个吊坠,鹿颜好像之前在哪里见到过。至于在哪,鹿颜猜,大概就在那个游乐场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黑暗之下,常准的锁骨位置不经意间闪了几下白光。
“这吊坠……是常准身上的东西?”鹿颜问道。
“嗯。”段羽超点了点头,“地下一层的停车场……这吊坠,就掉在了汪真脚边。”
这句话被段羽超轻着声音一笔带过,好像不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全然无存。
鹿颜将这条已经断了的吊坠接了过去,指尖轻轻蹭了几下,坠子上暗红色的血迹淡了些,鹿颜又重新递到了段羽超的手心里。
“我记得这条吊坠,常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只不过那小孩似乎对他哥哥之前做过的事有所芥蒂,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鹿颜又转身看了一眼常越和汪真,指了指他的手腕继续说道,“所以,就一直藏在手腕。”
段羽超顺着鹿颜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眉头微皱。
“羽超,有些话,你一定要帮常准带到。”鹿颜说,“他最后看的人不是他的亲生弟弟,而是你和汪真。”
话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段羽超就是想继续隐瞒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
况且,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段羽超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鹿颜:“阿颜,真的很谢谢你。”
过了几秒,段羽超才露出了笑容。他说:“谢谢你让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常准。
从初见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了。
*
后来段羽超和汪真同常越到底说了什么,鹿颜无从知晓,他也不太想知道。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常准没来得及告诉常越的话,确实被带到了。
至于其他,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夜色浓郁,宿舍楼外又起了风。空荡荡的公路两侧种的柏树,被风吹得晃个不停。
冷白的月光洒在这片大地上,留下了斑驳的空隙。
尤雾站直了身子,从面前玻璃窗的倒映里对上了鹿颜的眼睛。
尤雾忍不住笑了。
他偏了偏头,看向了同样站在窗前的鹿颜,随后慢悠悠地挪了过去。
“怎么样?”尤雾伸手,轻轻捏起鹿颜的指尖,放在了自己微凉的唇缝间,“段羽超他没事吧?”
鹿颜指尖轻轻滑过尤雾的鼻尖,失了笑:“没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那么糟糕……不过可惜了,难得见他对什么人动过心……常准应该算是第一个了。”
尤雾突然沉下了脸,扬起头,将下巴轻轻抵在了鹿颜的额头上,最后闭上了眼睛。
“是啊……可惜了。”
沉默僵持了几分钟,尤雾才重新开了口。
“B3层里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有很多个密室,具体到底有多少个,现在还不太清楚。”鹿颜说,“只有第一扇门上贴了标识,我们进去才有可能知道。”
尤雾长舒了一口气,轻微的挪动似乎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还未愈合的伤口,他的眉头下意识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整个B3层……只有密室?就没其他的任何东西?”
“没有。”鹿颜十分确定,他又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扇黑色大门,“正因为没其他别的东西,所以这些密室的出现才更奇怪。”
“哥。”尤雾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整个身子跟着靠了过来,随后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了鹿颜手里。
“这是……”鹿颜点了下屏幕,“我的胸针……”
“当时你们进了电梯之后,我只能躲进旁边那个房间里。”尤雾的视线始终定在鹿颜又长又密的睫毛上,“后来发现D5层的那个空房间里只有一台电脑,什么突破点都没有,所以我只能让这系统查到了内核大区的部分信息,然后才有的这两张照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哥,你看这最后一张……”
说到这里,尤雾探着指尖往手机屏幕上轻轻滑了一下。
“是你……”
鹿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在S1层可能有跟我们身份相关的资料?”鹿颜闻言一愣,猛地抬起了头,“不对!”
尤雾突然斜了斜嘴角,挑了下眉。
“你也猜到了?”尤雾又回眸顶上了那扇黑色大门,“看来这S1层,我们是非去不可了。”
*
“阿颜,尤雾——”汪真突然喊了一声,随后抻了抻自己的胳膊。
常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虽然看上去依旧有些勉强。他长舒了一口气,冲鹿颜尤雾两人点了点头。
“颜哥,雾哥,我们也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