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枝昏迷过, 醒来变了一个人,让他爱上了。水仙额头受伤,后来也变了一个人, 也让他爱上了。接下来的几辈子, 宋陌无法确定“她们”是一开始就那样, 还是中途换了性子。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最后遇到的爱上的,都是最初附在锦枝身上的那个人。她能完美地装出千百种性格, 却无法伪装那双灵动的眼。怪不得她总是那么热情大胆,因为她要勾他,想跟他同房。现在宋陌不知道的,是她到底是谁,为何要跟他那样, 又为何每辈子都附在同样容貌的身体上。还有, 他的记忆断掉了, 是不是跟她也有关?这些, 只有她能告诉他。如今,他找到了她的身体, 只要等她过来就好了。宋陌在用陆舒宁的命来赌。如果“她”真的来了, 前面他的怀疑猜测都将成为事实, 她来了,他会问个清楚。如果“她”没有来……那宋陌也没有失去什么,陆舒宁不是他在乎的那个。陆舒宁好好的, 他供她吃供她喝, 陆舒宁病了, 他为她寻医问药, 陆舒宁死了, 他为她安葬,然后继续寻找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继续判断是否是她,继续等。宋陌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出现的。至于陆舒宁的心情……宋陌冷笑。他体谅别人,谁来体谅他的恨与苦?谁来体谅他那么多年自以为情深其实只是一场笑话的漫长等待?如果无力反抗不能反抗不想反抗,那就认命吧。他宋陌不认命,没人能一次又一次地戏弄他!他看向床上的女人,眸如古井,深水无波。陆舒宁苦涩地笑笑,闭上了眼睛。~黑夜彻底笼罩,宋陌点了灯,守在女人身边,看着她慢慢止了呼吸。那一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明知道这人不是“她”,看着她死了,看着她眉头舒展似解脱,乖顺地像“她”睡着的样子,胸口某个地方,还是被刀剜了一样的疼。他定定地坐着,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床上的人突然蹙了一下眉。那一瞬,有烈火寒冰同时席卷了他。烈火为她而燃,寒冰为她而凝,最终归于平静。像是床边的一件摆设,宋陌静静地注视着她,一动不动,等她醒来。唐欢有了知觉。她想像以前一样睁开眼睛看周围的情况,可她感觉到了一种只听师父描述过却没有真正体会过的东西……杀气。她继续装死,迅速整理原身的记忆,越想……越冷。原来陆舒宁是被宋陌吓死的!不算真身,这个宋陌,绝对是目前她遇到的最凶狠的,而且,陆舒宁死前他还守在她身边,莫非他怀疑了什么?“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见女人迟迟不肯睁眼,宋陌耐心耗尽,冷声提醒道。唐欢在心里哀嚎!算了,她豁出去了!她抬眼看向他,眨眨眼睛,轻声问:“将军,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睡了多久?”果然是她,一个眼神,他就认出来了。宋陌这辈子第一次笑了,起身坐到她身边,伸手去摸她的脸,目光却寒冰一样冰冷:“锦枝,水仙,小五,海棠,临月,你说,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唐欢身上起了一层小疙瘩,呵呵干笑两声:“将军,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是吗?”宋陌的手慢慢移到她的脖子上,那么细腻纤弱,仿佛一掐,就能断掉。他试着环住她脖子,微微用了力气:“这样,听懂了吗?”唐欢点点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听懂了,将军,我叫陆舒宁,不过我娘一直叫我舒宁,你喜欢哪个就叫哪个吧。”宋陌没说话,加大了力气。“疼!你松开啊!”唐欢挣扎去掰他手。宋陌眼神冰冷:“再说一遍,我到底该叫你什么?”“那你先松开……我要死……咳咳……”男人忽的收回手,唐欢骨碌爬了起来,缩到床角里,泪眼汪汪看着宋陌,委屈极了。宋陌不为所动,只盯着她。唐欢一手揉脖子,一边咬唇想了想,最后在男人不耐烦的目光中,试探道:“我,我是侯爷的继室,那你,你该叫我……母亲?”宋陌额头青筋暴现,倏地朝她扑了过去。唐欢尖叫着往床下跑,胳膊却被他拽住了,紧跟着仰面摔倒在床上。眼看男人又要来掐她,唐欢猛地抱住他大手:“别掐别掐,我说,我什么都说!”.素净的帷帐内,身着白绸里衣的女子跌倒在床上,乌发散乱,脸颊通红,两只小手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握住男人白皙又有力的大手,满眼哀求。而男人一手按着女人肩头,一手跟女子对峙,清冷黑眸如冬夜寒星般与她对视,眼底翻涌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情愫。宋陌知道,那是怒火。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还敢戏弄他!“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怕死,尽管试试看。”他甩开她手,重新立到床前,阴沉沉盯着她。唐欢打了个激灵,飞快爬起来背靠床板盘腿而坐,扯过被子遮在自己身上,只露出脑袋万分委屈地看向宋陌:“你到底想问我什么啊?那你问好了,反正都被你看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咱们先说好,我老老实实回答你,你不许再动手了啊,我脖子现在还疼呢。”像是跟人讨价还价的孩子。宋陌蹙眉。她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陌生人,但也绝对不是看熟人。没有深深的恐惧,没有半点愧疚,更没有任何男女情意,就好像,她并不记得两人前几辈子的纠缠。怎么可能不记得?锦枝之后是水仙,水仙受伤后对他态度的明显变化,还有丫鬟小五的字迹,她短时间内的热情回应,都足以证明她记得。否则,若不是一开始就针对上了他,为何她每次都来勾他撩他?可笑他当时不知道,还把那些当成两人天定的缘分。又在装了吗?宋陌冷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多么擅长伪装,以前是他没有防备,现在,他倒要看看她还能玩什么花样。“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如何做到每次都附在跟锦枝面容一样的身体上的,又为何要骗我与我……欢好?还有,你是不是对我的记忆动了手脚?”他慢慢地,字字清晰地问。唐欢开始还认真地听着,慢慢就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他。“说。”宋陌上前一步,眼含威胁。“啊,你别动手,我说我说!”唐欢裹紧被子瑟缩了下,动动嘴,很是为难地道:“这个,你的问题很多我都听不懂……先别生气!我先把我的来历告诉你,你听完了再问别的行吗?”“说!”宋陌收回手,但额头暴起的青筋告诉唐欢,若是她的解释无法让男人满意,等待她的绝不是什么好下场。唐欢蜷缩地更小,双手捏着被子随时准备把脑袋蒙起来,“这事说起来有些匪夷所思,首先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的,你这么凶,我想害你也打不过你啊,你……”“废话少说,你到底是谁?”宋陌不悦地打断她。唐欢委屈地眨眨眼睛,见男人神色没有半点缓和反而越来越难看,赶紧解释道:“你,你也看见了,陆舒宁死了,我替她活了过来,所以,所以我是个鬼魂……你真的不用害怕,我是好鬼,不会害人的!至于我是谁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求鬼差答应我一件事,鬼差开始不答应,我就一直磨他,后来鬼差看我可怜,准我还阳一个月,说如果我能找到一个真心爱我我也真心爱他的男人,跟他做夫妻之事得到他的元.阳,他就能满足我的请求。”鬼魂?她怎么不说自己是狐妖?鬼差?他也是转世投胎的,怎么不记得自己见过哪个鬼差?宋陌笑了,抬起一条腿跪在床上,在唐欢准备逃跑前按住她,一手掐住她脖子:“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当他是三岁小儿吗!他手上用的力气并不大,微微有些不适。唐欢没有求饶,只不解又委屈地看他的眼睛:“我实话实说,你为什么不信啊?我都被你拆穿了,继续骗你有什么用?你这个人不但凶,还说话不算数,明明答应不打我了的!”宋陌长眸微眯,没有理会她的废话,“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求了鬼差什么?”“我说的本来就是……啊,你别用力,好难受!”唐欢憋红了脸,胡乱抬手推他。等男人松手后,她痛苦地咳了好一阵,边抽搭边撇嘴答:“我,我也想知道自己求了什么,可鬼差说不能让我记得以前的事,那样我就知道要找的男人是谁了,他说不能那么便宜我,便在我还阳前抹去了我以前的记忆。”宋陌心中一跳。如果她在撒谎,他不用理会这些谎话连篇,可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说明,这世上真有一个跟她两情相悦的男人?那个男人是谁,她爱的人是谁?会是……宋陌垂眸,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在没能确定她说实话之前,他不能相信她的任何话。“你说鬼差抹去了你的记忆,那你怎么认得我,怎么知道我是将军?”唐欢马上道:“因为我刚刚活过来时,继承了陆舒宁的记忆,你把她吓死了,我当然认得你了。”宋陌不信。唐欢好像忘了男人的手还扣着她脖子,嗔怪地道:“不过话说回来,将军,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欺负她一个弱女子啊?陆舒宁死前非常想知道,我也好奇呢。现在你告诉我,回头在阴间遇到她,我替你传话,免得她做个冤死鬼。将军你不知道,冤死鬼转世投的胎都不好,要给人做丫鬟妾室什么的。人家陆舒宁这辈子被你杀了相公又被你吓死,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忍心害她下辈子也命苦吗?” 宋陌自动忽略她的无用之语,松开她脖子,改成提着她下巴:“那么多死人,为何你偏偏还阳在陆舒宁身上,还有,刚刚醒过来时,你为何要假扮她跟我说话?”“这个啊,我事先也不知道鬼差会让我附谁的身,看到陆舒宁的记忆后,发现她竟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这大概是我还阳在她身上的原因?唉,那个鬼差也真的,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至于为何要假扮陆舒宁……”唐欢顿了顿,用一种“你很傻”的眼神看宋陌:“我当然要假扮她了,不假扮,被你发现我是鬼,还不请道士把我收了啊?可惜我扮得不想,一下子就被你拆穿了。”宋陌神色微变:“你说,你跟陆舒宁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