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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望君珍摄

  

从唐府回来后的第二日,金陵城市井之中便隐隐有流言传来,说是唐家二姑娘不知检点,与男子私会,说是唐家正要把这个唐二姑娘给浸猪笼。


那流言是说得有模有样的,好像确有此事一般。


绿珠一边同她说着,一边笑得前俯后仰的:“姑娘,你说这些流言好不好笑,唐二姑娘是什么人呀?还需要同人自荐枕席吗?这想要娶她的人,都从唐家大门排到城门口去了。”


宋以歌也只是笑而不语,就算是身份贵重又如何?那个男人,心中还不是依然没她。


不过这流言能传出来,自然也是有人特意为之罢了。


她低头喝了一口热茶,热气又从外面飘荡进来,两相碰撞,可是将她热得只想将衣衫一件件的脱去,只穿着一件肚兜在床榻之上纳凉。


绿珠见她神色恹恹的,便拿了一柄团扇替她扇着。


细微的凉风徐徐而来,虽然算不得有多解热,但也是聊胜于无。


不过隔了三日后,金陵城的流言再度翻了一个版本。


这次更加严重的是,唐家要送一位姑娘上家庙为唐家祈福,还说这位姑娘与佛有缘,想必余生必定是青灯古佛终了此生。


所以当绿珠绘声绘色的同她说起此事的时候,宋以歌倒是一改往日的不在意,多嘴问了句:“这位唐姑娘,是唐家的哪位姑娘?”


绿珠答得极快:“是唐家二房的庶女,唐四姑娘唐莹。”


宋以歌了然的点点头,如今事情已经非常明了。


不过唐衫那丫头的性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厉害,不过这样才好,免得日后嫁了人,被人欺负。


“唐姐姐的婚期快到了吗?”问完之后,宋以歌又同绿珠说了句。


绿珠点头:“还有半个月,便是唐大姑娘的大婚之日了,姑娘想给唐姑娘添些什么吗?”


宋以歌靠着大迎枕,想了许久之后,才说道:“瞧下我库房中还有什么好东西吧,选几样给唐姐姐送过去,贵重是要贵重的,不过也不能因此忽略了唐姐姐的心意和喜好。”


绿珠笑着:“奴婢知道。”


宋以歌微微一笑,可脑海中却是止不住的想起了那日,庄宴对着唐衫所说的那些话,还真是教人觉得辛酸。


许是,这便是有缘相识无缘相守吧。


半个月的光景,也不过是须臾片刻罢了。


今儿宋以歌便起了一个大早,梳妆打扮后,便忙乘着马车去了唐府。


唐府如今正满府挂满了红绸缎,一瞧着便打心眼里的觉得热闹又喜庆。


明媚的日光穿透云翳而来,融暖的洒在了整个庭院中,一片欢笑声中,唐衫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她本就生得明媚多情,如今换了嫁衣,更觉得酥软到了心坎里。


唐家花了大力气请来的福禄双全,儿孙满堂的妇人正替她梳着头,口中念叨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堂……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唐衫看着铜镜中的大红嫁衣的自己,抿着嘴角微微一笑:“歌儿,你说我好看吗?”


宋以歌站在她伸手,双手扶住了她的肩:“不管什么时候,唐姐姐都好看,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指的大抵便是唐姐姐这样的美人儿。”


唐衫拉住了她的手:“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你还在打趣我?”


“唐姐姐若是不信,大可问问这屋中的姐妹,瞧瞧我这话儿说得可对?”宋以歌娇娇一笑,对着身后的绿珠一招手,绿珠便立马乖巧的将手中的锦盒给呈了上去:“姑娘。”


瞧着她要将锦盒打开,唐衫立马就压住了她的手:“你这个丫头,非要这般破费不是?你都给送了多少东西了,怎么还要给我?”


宋以歌反客为主的握住了她的手:“唐姐姐,这东西可不是我的,是妹妹我代为转交的,这只是他的一点心意罢了。”


说完,宋以歌便将锦盒中的一只金步摇拿了出来,递到了唐衫的面前:“他让我恭祝唐姐姐,新婚之喜,也祝你和严公子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唐衫目光倏然凝滞。


宋以歌笑颜不改,心中到底是有几分唏嘘的。


今儿她出府的时候,冷不丁的就被一人一马给拦截下来。


那人少见的穿着一身红衣红袍,将冷冽的面容都削弱了不少,他打马而来,身后是空空如也的长街,好似天地孑然,唯他一人行于此间。


极是悲凉。


她端坐在马车中,两方人马对峙半响,宋以歌这才伸手卷了帘:“庄大人。”


见着她从马车的窗框中支出个头来,他抿着嘴角策马而上,行至她的马车旁,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将一檀木的锦盒拿了出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仰面瞧他。


“那日我知道你在,多的话我不愿再说。”庄宴淡淡道,“你帮我将此物交给她吧,我祝她……与那人白头偕老。”


宋以歌刚接过,眼前这人便一拉缰绳,绝尘而去。


绿珠在一旁看得有些糊涂,随道:“姑娘,庄大人这是何意?”


宋以歌垂眸,伸出手指在檀木盒上一拂:“不过是痴儿罢了。”


她瞧见了那位严公子,他执着红绸的另一端,将唐衫从唐府中牵了出去。


那人眉眼姣好,有种书卷气,很温煦,同庄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她想,纵然唐衫无法同他琴瑟和鸣,想必也能做到相敬如宾吧,在这个世间,你的夫婿,能敬你,怜你,便已是莫大的欢喜了。


从唐府回去,无意间路过了曾经的林府,如今却已然颓颓败落。


见着宋以歌郁郁寡欢的模样,绿珠担忧道:“姑娘你怎么了?”


宋以歌摇头说:“你觉得严公子同庄大人相比如何?”


“他们?”绿珠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后,“各有千秋罢了,不过严公子一瞧便知他温文尔雅,待人温和,不过像他们这种男子,最是多情了,庄大人虽然模样凶了些,但确是个良人。”


“是啊,就是不知,将来谁会将……”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罢了,他如何又与我们何关了?”


绿珠打量着她:“今儿姑娘好像不太对劲。”


在得到庄宴的消息,是在十日之后。


唐衫回门归宁之期已过,许生登门为她请平安脉的时候。


许生同她唠嗑着家常,说起近日来金陵城中有趣的事时,倒是稍稍提点了一句:“庄宴近日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主动请缨去了边关。”


“你说他庄家一家老小,可全都指望他一人了,若是他在边关出了什么事,一门孤弱,届时又该如何自处?”


宋以歌漫不经心的神色一紧:“你说什么?”


许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庄宴参军啊!这件事,在金陵是传的风风雨雨的,难道你还不知?”


宋以歌摇头,手却撑在了桌沿边上,似乎想要从罗汉床上下去:“庄大人什么时候走?”


许生道:“许是明日吧,他这人一贯冷傲,金陵中他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大概明儿一早,自己背着一个包袱,便走了吧。”


“宋七姑娘,你怎么突然间就关心起了庄宴来?你们很熟吗?”


宋以歌将自己浮动起来的心思压下去:“庄大人曾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于情于理我都该送他一程的。”


许生却摇头道:“算了吧,你就算是去送他,他也不会领情的。”


谁知,在这件事上宋以歌却是出人意料的固执:“我想去送送他。”


许生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端详了半日,也不曾见她脸上有分毫的大喜大悲之色,只是稍有动容罢了,以过来人的经验来说,这种动容无关风月。


他稍稍安了心,又道:“你若是要去便去,不过我明儿在宫中当差,可没办法陪你。”


“无事,我自个去也是一样。”宋以歌道,“有些事,我想当面谢谢他。”


十日之前,庄宴当街拦了她的车驾。


十日之后,她在城门口带人将庄宴堵了一个正着。


所以说,有时候命运可真奇怪。


庄宴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她,好一会儿才认命的翻身下马,走至她的面前:“宋七姑娘。”


宋以歌福身:“庄公子。”


庄宴道:“不知宋七姑娘来此所谓何事?”


宋以歌道:“听闻庄公子,有意远赴边关,便来相送一程,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呀。”


“宋七姑娘有心了。”庄宴拱手,他眼角有些往下耷着,忍耐半响,又问了句,“不知近日,她过得可还好?”


“夫妻和睦,家宅安宁,庄公子无须担心,倒是公子你,战场之上,刀剑无情,还请庄公子万事小心为上,毕竟庄家一门孤弱,若是公子去了,庄家便也就倒了,此间万种缘由,还请庄公子务必放在心上。”


庄宴瞧着面前水灵灵的小姑娘一本正经说这些的时候,他低头苦笑着了,觉得唇齿之间都充满了涩意。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只是没想到今儿竟然让一个小姑娘耳提命面的,但有些有时候,真的是万般不由人。


他往后退了两步:“若是姑娘无事,庄某便先去了。”


“等等。”宋以歌急忙上前,唤住了他,见着庄宴转身过来,宋以歌从袖子中摸出了一枚平安扣来,递到了庄宴的面前,“此物还请庄公子收下吧,全当一个念想。”


庄宴刚要摇头拒绝,便听见宋以歌又道:“此物并非是以歌所有,这是当年璎珞姐姐的物什,她为将军所求,只是后来将军去了,林氏满门皆殁,璎珞姐姐只留了这个来。”


“你是璎珞姐姐师兄,此物赠你,最为适宜。”


“也愿庄公子,身处边关,能时刻记着金陵之事,你庄家一门,林家一门,全……系于公子一人之身。”


“儿女情长虽是缠绵动人,可这世间并非只有此情记得公子记挂。”


庄宴看着宋以歌手中那随风而荡的平安扣,愣了半响,终究是一言不发的伸手将它接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中。


凉意浅浅。


宋以歌往旁边退了几步:“此次一别,关山千重,不知何时再见,望君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