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程来到一家店门口，才发现自己没带钱。
而且，哪怕带了钱，也不知道店家认不认。他看着有人掏出纸票，还有人则只是拿个小盒子晃了晃，就算付钱了。
纸钞票是可以理解的。白芷之前就发行过这种东西，而且在凉州流通挺广，钱程自己都有几张。但那个盒子是什么，就搞不懂了。
钱程一边想着怎么弄点钞票来，一边往前走。来到一处街边花园时，突然有几个穿着奇怪的年轻女子截住了他。
钱程有些惊讶，但没敢做什么——主要是怕打不过。
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的武器和辅助器械发展到了什么水平，在充分了解之前，宁愿吃点亏也不敢出手。
那几个人穿着奇怪的袍服和裙子，不过钱程一路见到的奇怪衣服已经太多，完全麻木了。她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一边评论一边拿出之前那种扁平小盒子，把钱程往花园里拉。
“哎呀，帅气的小哥哥！”
“来合个影吧。”
“小哥哥这一身看起来好合身哦！”
——小哥哥是什么意思，老姐姐的对仗么？钱程迷惑地想。
“诸位，诸位——”他急忙用小时候跟白芷学会的第一纪白话劝阻道：“我还得去想办法凑钱买衣服……”
“你这衣服挺好的啊。”
“就是就是，别急，我们先来合个影。”
“小哥哥穿古装好有气质哦！”
“是啊，感觉像汉朝人一样呢！”
——这不废话么。钱程想。
然而一群人已经凑了过来，拉着他摆各种奇怪姿势，还拿付钱的小盒子对着使劲按。钱程疲于应付，折腾了许久，几乎每个人都和他一起摆了姿势。她们还试图询问钱程的联系方式，发现他真的没有那种万能小盒子，才失望地放开。
“小哥哥拿这钱去买更多衣服吧！”
“下次一定要再来哦！”
那群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意犹未尽地散去了。
钱程手里攥着一把钞票，总觉得受到了很大打击，茫然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脑海里又浮现出早年的场景：
——董偃似乎出现在幻象中，像大哥一般，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苦笑道：“大家都不容易啊……”
钱程一哆嗦，急忙摇着头把奇怪的图景驱散。
他找了家看起来普通的服装店，准备去买些衣服，先把这身不知为何会惹麻烦的服装换了。
换做寻常的老学者，恐怕难以接受这种状况。但钱程是在西域打拼了多年的人，经常作为使者行动，要面对各种意外情况，或是执行特殊任务。用当地人服装，打扮成别的样子，已经算是很基础的事了。
刚才这段时间，经过更多的观察，他已经确定了这个街区的大概情况。这里明显只是一般的商业街，并不是多高档的场所，也不是豪门贵胄活动的地方。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客人和行人，几乎都是自己付钱，自己操作机关，自己拿东西的。
不同时代，机器的先进程度、普及程度，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普通人役使牲畜和器械，而豪右役使人。
哪怕这器械会越来越发达、越来越方便，这一点也是未曾改变的。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技术上的问题。
他估计，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到不了这个等级。
当然，更好的情况是，豪右与普通人已经没有这么明显的差别了，所以才见不到。这个城市毕竟极其发达，有些方面已经到了让钱程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们完全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不足，按照先儒的想法，肯定会更接近理想状态。
不过钱程没这么乐观，因为刚才那群女子互相聊天的时候，说了许多东西。她们讨论了一些更贵、自己买不起的衣服，还一致羡慕某个没出现的有钱人的孩子，认为他肯定买得起比钱程这身更好的东西。
她们自己把这当成寻常，但钱程能从中看出许多东西。显然，这里还是财富世袭制，而且同一个爱好者组织里，就有财富差距很大的人。
他的老朋友司马氏总结说，“凡是编户的百姓，对于财富比自己多出十倍的人就会低声下气，多出百倍的就会惧怕对方，多出千倍的就会被人役使，多出万倍的就会成为别人的奴仆，这是事物的常理。”只要出现富人，就会出现贵人。只要富人的财富能传给后代，那贵人的权势也可以传给后代。
所以，这个城市里，必然会有豪强大族。只是数量和势力大小，目前还不好推测。但钱程暂时也不需要关心这些。
他只要了解这个社会的基本组织和架构就可以。因为和他自己的时代，有不少相似之处，所以有了这些知识，就可以推测出更多的社会常识，避免意外风险。
而这里不是豪右聚集区的话，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钱程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店，走了进去。
店铺的墙上和架子上，挂着各种款式的成衣。按之前那些女子的说法，这些普通衣服是分尺码出售的，但钱程既不知道应该买哪个尺码，也不知道如何搭配合适。
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自己不知道，找专业人士请教就行了。
他进入店铺之后，坐在入口处的那位阿姨就迎上来：“呦，小伙子这是刚表演完？准备买什么？”
“烦劳大姐帮忙选一整套合身的。”钱程顺着她的话，裝出尴尬的表情：“不是表演，是和几个……小姐姐……在街头公园里玩。只是原本那身，不知道被人丢哪去了，只好这么出来——我得赶紧买一身，这一路，不知多少人盯着，都不好意思了。”
“哦，你说她们啊。”店主阿姨看起来见过那几个姑娘，知道她们的活动，也没多怀疑：“没事没事，来看这件怎么样。”
她说着，一边去衣架取衣服，一边随口问道：“小伙子说话文绉绉的啊？”
“在那边习惯了，转不过来了。”钱程应付道。
他的表演水平确实不错——当过使者和长吏的人，演技也不可能差。阿姨看起来自行补足了这些话的细节，不疑有他，一边给他推荐衣服，一边唠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