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为什么是“父亲母亲”了。
咒灵给她编织了一个量身定做的幻境。
如若不是布满整片空间的压抑咒力，此时此刻的场景就像是一个普通少女的快乐生活日常。
很奇怪，我突然出现在这片空间，就好像一个透明人那般，没有引起在场的任何关注。
松田织奈从我面前跑过，神采风扬、活力四射，连一个多余的目光也没有朝这边看来。
“松田小姐。”我出声叫住她。
但是好像没什么用。
我仿佛一个踏身于此的局外人，在现场观看演出。
不论观众是谁，不论观众是如何反应，都不会打乱演出的步调和内容。
就像这个取材于松田织奈记忆的美好环境，只会如她这个编剧所写的剧本一样编排下去，是只给她一个人展示的戏剧。
有点糟糕了。
进入领域的那一刻，影传送已经失去了效用，我联系不上五条悟，此刻唯一找到的人却沉溺于幻境不愿意苏醒。
真是麻烦。
为什么我没有对精神特攻的式神呢？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暴力破局了。
——既然她如此贪恋这个幻境的美好，那么把美好毁掉的话，她是否会因为悲伤而抗拒这种结局，从而清醒过来？
虽然很残忍，不过，对不起了，松田小姐。
我召唤出式神。
几股咒力的加入果然如我所料，破坏了原本维持幻境运转的咒力平衡，一切开始扭曲起来。
松田夫妇的身体在松田织奈的面前，慢慢扭曲成满身脓疮、丑陋无比的咒灵，还是两只。
然后又在领域里很快再次变成松田夫妇的样子。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已经够用了。
松田织奈愣住了。
然后捂着嘴退后一步。
和蔼的中年夫妻恍若无物地笑着，对他们那惊恐的宝贝女儿说：“织奈怎么了？不是要和父亲母亲一起跑步吗？”
然后牵起她的手，一人一边，强拉着她往前，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走啊，织奈怎么不继续了？”
语气温柔，手上的动作却强势极了，大力地撕扯着她纤瘦的手腕。
我的式神依旧在破坏，周遭的幻境也开始虚虚实实地变化，松田夫妇也几次变化。
他们的笑容愈发虚假。
“织奈，快来啊。”
“织奈，不要任性了。”
“你不是一直渴望有这样的父母吗？”
周遭的声音愈发嘈杂，一句句话砸下来，把她内心深处最不可见人的秘密剖开，就像夏日里急速拍打下来的雨点，迅猛无比地敲在她的心上。
美好的幻境终于撕开了它的遮羞布，她无地自容。
“……”
松田织奈终于忍不住，她奋力甩开了他们的手，不甘愿地喃喃：“不是的，你们不是我的父亲母亲……”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并且语气也从一开始的温声细语逐渐变成暴怒和诘问，逐渐变成……最开始的样子。
*
“松田织奈，你忘记了松田晴子吗？”我平静地问。
就像是在宇宙中爆炸的行星，声势浩大却消弭于无声之中。
顿时，一切都安静了。
这一句话就像是投入无波湖面的一颗石子，幻境中的一切开始定格。
树木被风吹动摇摆的弧度、松田夫妇脸上的笑意，被跑步扬起的点点沙硕、以及衣物的摆动。
宛如相机在一瞬间抓拍的照片。
只有松田织奈是那个逃脱相框的人。
在逃脱的一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骨瘦如柴的虚弱少女，然后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你终于清醒了，可喜可贺。”我没什么感情的念出这句话，然后让玉犬一把叼起态度后衣领，准备拖着走，“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伤春悲秋的好地方，再不离开，我可能没事，但是你一定会死。”
“你那个木雕咒具是从哪里得到的？看你的样子，这个幻境也不是第一次体验了吧，松田小姐？”
而松田织奈却好像陷入了什么诡异的思绪里，目光没有焦点、愣愣地看向前方。
看向前方漫长的黑暗里。
我突然觉得有点烦闷。
——鵺怎么还没有找到五条悟？
这两个咒灵在松田织奈幻境崩塌的一瞬间就再次藏匿起来，不会又把五条悟拉进幻境里了吧？
“在那里。”松田织奈突然出声，“你的同伴，在那里。”
她突然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我有点警惕：“你怎么知道？”
她摊开手掌展露出小木雕，然后惨然一笑：“这个告诉我的，‘父亲母亲’也在那里。”
“还有，把我放下吧，有木雕在，我会没事的。”她说。
*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帮助我，好像一下子就转了性，明明一开始还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却又在幻境破灭后恢复成一个正常人。
而一想到那个让她恢复的重要因素。
——松田晴子。
为什么？
我不明白，身体也已经快思绪一步，朝她所说的那个方向奔跑。
没过多久，就看见了一片相似的白光。
脚踏进去的一瞬间，我终于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但是看见五条悟的同时还看见了……唔，我自己？
这不就巧了吗这不是。
但是那个“禅院况雾”又有点奇怪。
“禅院况雾”穿着带有五条家家徽纹样的和服，长发披散而下，手上还拿着一条丝质的发带。
这时，“禅院况雾”开口说话了：“悟，帮我扎个头发吧。”
那个“禅院况雾”抱怨道：“都怪你，我现在没有力气了。”
我：！！！
瞳孔地震.jpg
我感觉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惊吓。
——这不会其实是我的幻境吧？
因为太过震惊，我一时之间脑子空白，久久不能言语。
五条悟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动不动。
他看着面前这个脸、声音都和禅院况雾一模一样的家伙，六眼却无比清晰地给自己反馈：这是个假货。
不仅是眼睛，他心里也清楚的明白，禅院况雾不会穿五条家的衣服，也不会做出如此亲昵的姿态，更不会叫他“悟”。
墨镜后的蓝色眼瞳古井无波，布满冷漠，他只是看着这个宛如小丑一般故作可怜的“禅院况雾”，久久没有动作。
他看起来好像很自来熟，实际上最为冷漠了。
片刻过后，五条悟突然笑出了声：“况雾，来都来了，你就这么看着可怜的悟酱被咒灵纠缠吗？”
“还化成了你的样子做出这种动作，真是恶心死了。”
他发现我来了。
五条悟接着说：“如果现实中的况雾也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连饭都吃不下。”
很好，确认了，这是货真价实的五条悟没错，他一点也没像松田织奈那样陷进去，简直再好不过。
就是说出的话依旧很让人火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