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她疲倦地爬起来，看了眼床边的手机。休息的时候，她不喜欢别人打扰，经常调成静音或者干脆关掉，对此，梓桐不知埋怨过多少次。
但这次，她没关。只是欧平生也没有打来。
她捂着脸，上面似乎还带着昨夜的气息。她知道，那两杯香槟没有任何问题，出了问题的，是她自己。
正想着，电话响起。她看到上面的号码，吸了口气，轻声道：“是我。”
“陌含，这边有个重要活动，我走不开。”欧平生歉意地说：“一忙完，就马上来找你。等我。”
“没事，你去吧。我练会儿琴。”她轻声回答，心中某个地方，软软地塌了下去。
谁知，刚打开琴盖，欧平生的电话又过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魅人：“可是我想你。怎么办？”
陌含抿了下嘴唇，听见他又说：“这样，我叫老金来接你。我想，你会喜欢。”
陌含还想问下去，他已经挂了线。过了半小时，那辆劳斯莱斯又停在下面。
袁穆琛若有所思地抬起头：“陌含，今天早点回来，我有事问你。”
“好。”她低低地应了声，走了出去。
老金载着她，来到江边。那边围着巨大的条幅，一群群的工作人员把好奇的路人拦在外面。
“这里是A区，开放给记者拍照。那边是B区，只有艺术家和公司高层才能进去。至于C区，和他的团队正在创作，谁都不能进。”
陌含好奇地看着身边造型各异的沙雕，有人物、有古迹，还有的，抽象另类，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这是泰昌主办的国际沙雕节，在宣传城市的同时，也提高了滨江附近的人气。
为了本次活动，泰昌提前运来了数百吨沙，此刻，欧平生正立在B区，观看艺术家们创作。陌含换了件泰昌的制服，压低帽檐，跟着老金走了过来。
欧平生向她招招手，两人走到僻静处，听着脚步、铲子和水管的轰鸣。陌含紧张地向旁边看了一眼，冷不防，欧平生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进怀里。
“做什么？有人。”她轻轻地推他，脚下是柔软的沙子，钻进鞋里，又疼又痒。
欧平生眯起眼睛，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陌含娇羞的样子。像一根针钻进心里，慢慢、慢慢地搅。
“陌含，我带你去看点有趣的。”他咬着她的耳根，轻声道。
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围栏，进入C区。欧平生把胸牌摘了，放进口袋，又把陌含的外套拿在手里。
“看见那根拐杖没？听说谁要是惹闹了，就会被他追着打。为他干活，被水浇、被桶砸、被扔沙子，是常有的事。可就是这么个老头，在国际上拿奖无数，最大的一幅作品至今还被当做国宝保存着，已逾七年。”欧平生兴奋地眨眨眼。
“你喜欢这个？”陌含惊讶地问。
欧平生面色一凝，继而笑道：“是，曾经很喜欢，只是生意忙，很久不做了。”
“那你哪天给我雕一个吧。”陌含微笑：“我不嫌你手艺差。”
欧平生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呦，许小姐长本事了，敢笑话我了。”
两人正嬉笑着，就听到外面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夹杂着恼怒的英文。
“完了，被发现了。”欧平生低叫一声，拉着陌含就往边上跑。两人在巨大的沙雕中躲藏，看到外面不断有人影晃动。
陌含紧张地看着周围。雕的是火焰之城，高低起伏，蔚为壮观。两人藏在一个小拱洞中，她的后背正贴着一串小火苗。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细小的沙子落了一脸。
“如果沙子塌了，我们会不会被活埋？”她用口型说。
欧平生笑笑：“放心，这些沙是特制的，放上十几天都不会塌。”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你也不要乱动。我出去看看。”
他刚探出脑袋，又立刻缩回来：“看来，现在只能等老爷子去休息了。不过听说，他是个雕刻狂人，为了一尊雕塑，曾经三天三夜没合眼。”
“啊！”陌含脸都白了，欧平生扑哧一声笑出来：“傻瓜，骗你的。真不行，我就和他们明说，绝不会委屈你。”
陌含凝望着他明亮的眼眸，慢慢低下头。欧平生伸出手指，在旁边写了几个字。
陌含好奇地看了眼，吃惊地长大了嘴。
陌陌平生。
“你怎么知道我叫陌陌？连袁家都不知道。”她咬住嘴唇，拼命忍住即将流出的眼泪。
除了那个人，世上再没有谁会这么叫。而那个人，如今，也不会了。
“陌含，别哭。你若不喜欢，我就不叫了。”欧平生心慌意乱地想伸手去擦她的眼泪，伸到一半，又觉得沾着沙子太脏，只得窘迫地停在半空。
“不是，只是太久没听到，很不习惯……”陌含低声抽噎着。
“陌含，你让我怎么办好？”欧平生低叹一声：“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你一哭，我的脑子全乱了。现在，我不知该怎么做，你教教我。”
陌含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许久：“你能再叫一声吗？”
欧平生愣了一下，笨拙地用手背擦去她脸颊上的泪：“陌陌，我想这样叫你……一辈子。”
两人终归还是被发现，欧平生难得脸红，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学生，乖乖地被老爷子训了半天。陌含五指相扣，低着头，依在他身边。
临走时，叫了一句，陌含差点钻到地洞里。
“小伙子，加油！是最好的！”
陌含尴尬地看了欧平生一眼，他摊摊手：“谁叫你这么有名呢。说不定，以后我俩藏的那个地方，能成为名胜让后世瞻仰。”
“胡说。”陌含撇撇嘴，终忍不住，在最后笑了出来。
……
回到家，袁业年夫妻都不在，说是到外面参加聚会。陌含知道那是哥哥在刻意讨嫂子的欢心，他一向看不惯那些婆婆妈妈的活动，觉得浪费时间。
“陌含，欧平生送你回来的？”袁穆琛用细布擦着眼镜：“那小子真有本事，以前无论我们怎么推，你都不肯出去，现在倒好，三天两头得往外跑。他们说的对——女生外向。”
“爸。”陌含害羞地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不是您说的那样。”
“不然是哪样？”袁穆琛笑得眼睛都弯了：“你去照照镜子，这两天笑的，比过去一年还多。”
“爸。”陌含咬住唇。
“这是件好事。”方雁陵抱着宁宁走出来。她一边用风车逗孩子，一边冷冷地说：“只是那男人太出色，你未必降得住。”
“说的什么话，我家陌含也是百里挑一。皇家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欧洲知名的青年音乐家，哪一个头衔拿出来，不比那小子差？我还觉得，是他高攀了。”袁穆琛骄傲地说。
陌含的心里涌起暖意。比起生父幼年时模糊的影像，袁穆琛更像一位真正的父亲，陪伴着她，一路走来。
“行，你们父女俩继续，我抱宁宁出去。”方雁陵向奶妈努努嘴：“把东西带齐。”
“陌含，别在意。她就是这个脾气。”袁穆琛看着她的背景，歉意地说。
“没事。其实，若换成我，未必有妈做得那么好。”陌含由衷地点点头：“妈不喜欢我，也是因为太在意您的缘故。”
袁穆琛感伤地摇摇头：“也许当初，我心肠再硬点就好了。她明知道我对你妈……唉，想想，她也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