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看海棠花的人来了。”老查理突然说。
顾弦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陈竹亚。
老查理悄悄地离开。
陈竹亚一言不发地盯着顾弦看。
她风尘仆仆，黑色的镜框上面落满了灰尘，头发蓬松地挽在脑后。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问顾弦。
顾弦没说话。
陈竹亚冲过来，一把拉住了顾弦的手腕，“走！”
“去哪儿？”
“去医院！一定有办法解决你的问题。”
“没有办法先解决的，如果能解决的话，只有神才能解决，我连着的是一整片能量海，你明白么？能把整个星系都吞噬的能量海。”
陈竹亚坐在他旁边，咬着牙，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的。
老陈走了，她只剩下顾弦了。
现在，连顾弦也要走了。
顾弦不知道，她在那些黑暗的夜里，拨通那两个永远也打不通的号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像是飘荡在海面上的小舟，已经没有了锚点，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她觉得这个世界于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直到后来，她知道顾弦还活着。
世界重新活了过来。
可现在，再次到来的希望又要变成失望，怀抱中的人将会再次失去。
不，顾弦甚至都没有抱过她。
陈竹亚咬紧牙关。
不哭，不哭。
她告诉自己。
不哭，不哭。
可眼泪为什么要止不住。
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温暖，她抬起头，看见顾弦抱住了自己。
“我们去看海棠花。”顾弦对她说。
……
联邦乱成了一锅粥，在西龙星系发生的事情没人敢隐瞒，很快，黑暗蔓延的事情传开。
联邦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那些黑暗物质侵袭人类的事情。
但是鉴于联邦的广大，那些黑暗物质分散开看，也算是稀疏极了，目前还没有被发现，情有可原。
何况，那么多的边缘人口，今天失踪几个，明天失踪几个，谁会在乎。
有人被逼债，死了，没人在乎；又有人跳楼自杀，死了，没人在乎；这家今天出殡，为什么死的，没人在乎。
没人在乎，有很多人，都没有人出殡。
摆在走廊上的长椅是提供给客人坐的，从天明到天黑，没有人在上面坐过。
死了，没人在乎。
何况被黑暗侵袭的人并不是立刻会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机器，他们只是会被黑暗驱使，成为黑暗的奴仆。
他们能够隐藏好自己。
也许，现在的联邦，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
或者我们更肯定一点，它已经是千疮百孔。
联邦没有对付黑暗的经验，面对一个未知的，可怕的敌人，没有人有办法应对。
各大星系的顶级科学院对此展开了调查，但能够提供给他们的，只有当初发生在西龙星系的时候战斗影像。
没人能提供出实体以供研究。
黑暗能够侵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能封锁住它，也就是说，除了提出理论上的想法，没有人能够阻拦它，也没有人能够研究它。
联邦吵成了一团。
各政府部门的信箱每天收到几千万封信件，他们都是民众在极端恐惧下自发提出的各种想法，有的天方夜谭，有的理论上可以实施。
从最正常的人类逃亡计划，计划派出星舰舰队，逃亡未知星域，携带种子、人类胚胎等等到更畸形的，他们希望把自己变成类似天使一样的能量体存在，也就是传说中的灵魂。
还有希望把自己改造成“棒寒”一样的生化武器，他们笃定黑暗看不上这些低智商的怪物，也许他们入侵人类就是觉得人类的模样很可爱。
更有要自发毁灭的，建议各大星系立刻毁灭所有星球，人类需要自我灭绝。
就像是一个人选择自杀一样，文明保留最后尊严的方式，就是选择文明的自杀。
“都不要吵了，也许，西龙国王顾弦能拿出办法！”在这一片乱象之中，银河系的秦霜上将如此说道。
于是，注意力转到了顾弦身上。
顾弦还是没有看得成海棠花。
“我们需要大量的能量武器、能量机甲，以及能量结构。被黑化的机师能够变得非常小，从而能够轻而易举破坏人类现有的各种机械。包括军工以及生产生活方面的机械，能量机甲没有这样的风险。
“诚然，即便这样做，我们还会打一场持久艰难的战争，但至少，我们还有一些希望。对此，我们西龙星系将会免费提供能量机甲生产线，各种能量机甲以及能量结构，开放给整个联邦。”
顾弦在会上如此说道。
他的发言让人欢呼。
但超能星系的质疑随之而来，“他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这是超能星系的总指挥官公开发言，他也是一位上将，而且是超能星系的上将。
“请问顾弦国王的话为什么不能相信？”
总指挥官抢过话筒，面对着镜头，像是看着顾弦，“那天在我英明的指导下，本来有机会歼灭黑暗，是秦霜和顾弦勾结，让我的成就功亏一篑，这是他们对我才华的嫉妒，更是他们对整个联邦心怀不轨的证明！”
“请问您这样说有什么切实的依据么？”
“依据，还要什么依据么？顾弦已经被黑暗侵袭了，你们不知道么？”
难以遏制的慌乱。
“这怎么可能呢？您能拿出证据么？”
“为什么拿不出，黑暗汤姆自己说的，顾弦已经被他污染了，顾弦已经被黑暗污染了！”
“可是这也不排除黑暗汤姆故意这么说，也许有很多理由，也许是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也许是为了离间我们，让我们不再相信他的话，就像是现在这样。有没有什么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么？”
“顾弦在十二门宫级星舰的主炮轰击下存活了！”总指挥官用非常大的声音叫嚷着，他脸红脖子粗，瞪大了一双眼睛，眼珠子几乎都已经凸出来。
“如果我这么说你还不明白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他在十二门宫级星舰的主炮轰击下存活了下来，你还不明白么？这意味着什么你们难道想不到么？如果不是被黑暗污染了，他怎么可能会活下来！”
“可是，据说顾弦国王已经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如果真的和您说的一样，人类已经没有能够威胁他的手段，他如果真的被黑暗侵袭，他完全可以直接毁灭人类文明，何必用这种方式呢。”
总指挥官张口结舌，紧跟着恼羞成怒，“我不和你们说了！你们这群白痴，根本听不懂人话！我是想要救你们，你们愿意听顾弦的话，那就去听他的话好了！”
他打翻了面前的话筒，粗暴地挤开了一条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对这件事，星际上议论纷纷。
顾弦索性召开了发布会。
“我被黑暗侵袭，这件事情是真的。”他所说的第一句话让整个联邦都害怕起来，到处都是人们的疯狂喧嚣。
顾弦静静地等待着面前这些人安静下来，“但我想要拯救人类，也是真的。如你们所知道的一样，我已经成为了联邦最厉害的机师，我能够在十二门主炮的轰击下存活，是因为我自己的实力。我拥有这样的实力，所以可以短暂对抗黑暗。”
“您怎么证明这一点呢！”会议上，同样有人提出疑问。
“我不需要证明这一点。”顾弦安静地看着他，“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毁掉联邦。”
那个说话的人不敢再说话了。
“我会尝试着拯救联邦，拯救你们，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的话都无所谓，但只要有人相信，联邦就有希望。如果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所统领的西龙星系将会完全按照我的方法来，他们会活下来，你们会死去，这是忠告，你们看着办。”
顾弦充分领会到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和这群脑子不清楚的人说话。
“我此前说过，我被黑暗侵袭，但是我会选择在黑暗对我进行黑化之前，就选择死亡，我可以肯定的是，黑暗无法掌控我。”
顾弦以此作为结束语，同时宣告了自己的死亡方式。
远在星空的深处，已经缩小成了蚂蚁大小的汤姆狞笑着，他整个人都变成了黑色。
“没有办法掌控你么？我还真不相信。”
他催动了黑暗。
镜头面前，顾弦心中骤然涌起一阵杀戮的欲望。
他陡然看向星空，按捺下那种感觉。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在他的手臂上，有一个黑色的斑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
顾弦匆忙结束了发布会。
“怎么这么突然。”大家问他。
“我找到汤姆的位置了。”顾弦说：“我现在就去找他。”
大家想要再叫住他已经迟了。
变色龙机甲一飞冲天，很快脱离了西龙星。
地上的人们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知道，这一去，顾弦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将会死在星空。
西龙星系的人不知道，他们刚刚失去了他们最好的一任国王。
远处，陈竹亚捧着一束海棠花过来，满头大汗，看见的却只是天上的星星。
顾弦终究没有看见这束花。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