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约解决了阮枝不大喜欢吃的那部分茶点,阮枝又吃完了合胃口的那些,桌上很快便空得差不多了。


阮枝见温衍和贺言煜都没怎么吃,另叫了几份,还不忘征求温衍的意见:


“温师兄,你可还要些什么?”


温衍本想摆手说算了,心思一动,想着莫非是阮枝方才吃完了茶点,不好意思再点那么多,所以才特意来问自己,好方便再加几道茶点?


这般想着,温衍大手一挥:“把所有的茶点挨个上一份!”


店小二激动不已,应答的声音都变了调:“哎!客官稍等,茶点马上就来!”


说着就转身冲下了楼,连背影中都透露出“有钱了”的兴奋。


温衍隐晦地朝阮枝挑了挑眉:怎么样,我反应够快吧?够聪明吧?


阮枝:“……”


我的钱包。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这家茶楼又是临街。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声“温师兄”的呼喊,谢岍和孔馨月一同走了进来。


孔馨月道:“怎么大家都这样的好兴致,全聚在这里吃茶点了?”


她坐在了阮枝的另一边。


谢岍挨个问了声好,跟着落座。


最初的二人桌变成四人桌,如今又变成六人桌,可谓是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贺言煜没法儿和阮枝私下说话,心思彻底被现实掐灭,萎靡不振地开始吃茶点。


孔馨月打量他吃得如此勤,心中好奇,便也试了几块,果然不错,顺道推荐给了略显畏缩的谢岍。


谢岍正愁找不到话说,十分尴尬,当即找到了事做,勤勤恳恳地开始吃茶点。


不一会儿。


刚叫的一桌茶点就被一扫而空。


温衍见状,再次召来店小二,大手一挥:“把所有的茶点挨个上两份!”


阮枝:“!!!”


凭借着一腔丧失钱财而心如刀绞的孤勇,阮枝猛地越过半张桌子死死地按住了温衍乱来的手臂,杏眼圆睁,瞳孔颤抖,简直是字字泣血地发出问询:“温师兄,你、很、饿、吗?”


哟,这是不好意思说呢。


也罢,就让他这个乐于助人的好师兄来帮忙吧!


温衍重重地点头,怀揣着一腔不为人知的热血,分外诚恳地肯定道:“是的,我很饿!”


阮枝:“…………”


啊。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钱包。


店小二远去的背影已经不仅仅是欢快,堪称“升天”的快活了,压根没给人后悔的机会,争分夺秒地又上了两份全套的茶点。


阮枝指尖颤颤,面如死灰:“真、真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某年某月某日,阮枝的钱包,葬身于定江城某间茶馆。


“说得好!”


温衍轻拍了下桌子,举起了茶杯,“今日会友畅谈,实属难得,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阮枝:“……”


茶杯相撞,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远远望去倒是一派和乐融融。


温衍的视线掠过阮枝,感叹地道:“看,阮师妹都感动得要落泪了。”


这场弥漫着不明觉厉气息的茶楼会谈终于在茶点再次一扫而空时结束。


下楼时。


孔馨月一边抚着肚子,一边对阮枝道:“我第一次吃茶点吃到饱,不过这家茶店确实还不错,中等水准吧。”


阮枝心思恍惚地算着自己的灵石一共有多少:“好吃就好……”


“你怎么了?”


孔馨月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事情让你感动成这样?”


阮枝木着脸,毫无情绪起伏地道:“温师兄,让我太感动了。”


那些茶点温衍自己都没怎么吃,干嘛还说饿、还点了那么多啊!


孔馨月深深地看着她,少顷,拍了拍她的肩:“你真是个容易感动的好人啊。”


阮枝:“……”


我不是,我没有。


我其实感动得想和温师兄同归于尽。


结帐的地方在靠近大门的柜台处,阮枝主动走过去,嗓音更咽地问:“请问一共多少钱?”


老板闻言,抬首打量了她片刻,问道:“难不成,姑娘竟吃我们家的茶点吃得感动至此么?”


阮枝不知道她哪个表情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感动,而不是默哀。


她刚想说话,一道从她的肩侧后方堪堪擦过来。


“结账吧。”


萧约似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措辞简洁,有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多少?”


老板面对他,完全没了攀谈的心思,手下的算盘打得飞快,不消一会儿便道:“九块上品灵石。”


——好贵!!上品灵石!!


阮枝哆哆嗦嗦地去摸储物袋。


萧约面不改色,眨眼间掌中已经虚虚握住了什么往前递。


正在此时,贺言煜超前迈了一步,几乎与萧约并肩。


贺言煜道:“还是我来付吧。”


萧约动作一顿,侧首,无声地看向贺言煜。


目光相撞,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较着劲儿似的,沉默地伫立,谁也不动,几乎成对峙之势。


东凑西凑发现自己钱不够的阮枝,一抬头看见了这场面:“?”


贺言煜客气微笑着,毫不退让地同萧约对视:“本就是我和阮枝在此处约好,萧公子是后来的客,不必破费。”


“后来?”


萧约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轻掀,冷淡的脸上蓦地露出一个并不和善的淡笑,“正是我来了,打扰了二位,合该我来赔罪做东才是。”


贺言煜笑意加深:“原来萧公子知道自己是来打扰了。”


萧约镇定自若:“可幸有了结果,只比贺公子所做的无用之事好一些。”


贺言煜猛地咬紧后槽牙。


萧约手指微动,出来时太过匆忙,未带断水剑。


温衍瞧见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迅速横插一脚上前来,笑嘻嘻地道:“哎哎,两位都不必争,要说最不客气点单的那位便是在下,这一次还是让我来结账吧。”


孔馨月吃得太多而晕乎乎的大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怀揣着点酸涩又羞窘的心理,紧跟着道:“我不请自来才是不好意思,要说做东请客,自然得我来。”


谢岍身处局外,只想一心做个不谙世事的咸鱼,奈何在场所有人都轮了一遍“想要结账”的流程,他又自认身为男子,即便菜的很也得有点担当,当即紧随其后:“我,还有我!难得今日以茶会友,大家相谈甚欢,实属不易,不如就让我来结账吧!”


话音方落,其余五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相谈甚欢”的?


谢岍:“……怎、怎么了?”


突然被注视,压力好大qaq


距离他最近的孔馨月面色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多吃点饭吧。”


多吃饭,少说话。


谢岍:“可、可是我已经很撑——”


孔馨月迅疾利落地捂住了他的嘴。


最终,温衍抢先一步付了账。


在老板收下钱的那瞬间,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用一种近似劫后余生的语气慨叹道:“这是我活到现在,第一次为了能将钱花出去而感到庆幸。”


老板在柜台后深有同感地跟着点了点头,对方才的场面简直是心有余悸,生怕最开始的那两位公子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那他这茶馆可就遭殃了。


然而温衍发现,即便他付了账,这群队伍中除了他和阮枝,其余人的兴致都不怎么高,更有甚者还如霜打了的茄子般,脸上一副愁云惨淡的神色。


温衍连忙闪身到阮枝身边去,钻了个空子,脚下弗一站定便感觉到后背的灼灼目光,堪称如芒在背。


他摇摇头,再次感叹:“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抢着花钱,却还讨不着好。”


“不,我十分感谢您。”


阮枝断然反驳,先前的悲愤早已远去,她甚至用上了敬称,“温师兄,今天您要是不付账,我可能就要留在那家店洗碟子还债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温衍:“噗——”


他忍俊不禁,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借以掩饰,话中的笑意还是从字里行间透了出来:“阮师妹,你可真是个活宝啊。”


阮枝语气真挚:“那您就是菩萨。”


“哈哈哈哈!”


温衍开怀笑了出来,想着总算不是白担了后背这四道煞人的视线了。


谢岍孔馨月落在队伍最后方,两人俱是魂不守舍的面容愁苦。


孔馨月是为了方才萧约的举动,虽说她现在明白了阮枝是个好人,可是这并不是立即消去她对萧约的爱慕。若萧约从头至尾对谁都没有任何特别,她还好说服自己是萧约冷心冷情,不落凡俗;可如今她隐隐察觉到了萧约对阮枝的不同,心中自然难过。


她却不明白谢岍为何同样如此丧气。


莫非,谢岍喜欢阮枝?


孔馨月用手肘推了推谢岍,小声道:“哎,你为何这副表情?”


谢岍叹了口气,沮丧郁闷地回:“就是……我方才分明说了想要结账,说完之后,才想起了自己根本没带那么多灵石,真是……好丢脸啊。“


孔馨月:“……好的。”


原来是我高估你了。


你的苦恼竟如此平凡又朴素。


孔馨月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萧约和阮枝,心中渐渐地拿定了注意。


一行人各自回到客栈,不久后。


孔馨月将阮枝约到了院后林中的僻静处。


“孔师姐,有什么事吗?”


阮枝见孔馨月迟迟不开口,索性主动问了。


“阮师妹……”


孔馨月确实还在犹豫,深呼吸了几度,终于能将心里的话问出来,“你还喜欢萧师兄吗?”


以前的事,既然决定一笔勾销,那就都不提了。


她要问现在的阮枝,然后再堂堂正正的公平竞争。


孔馨月纵然舍不得来之不易的朋友,却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是她认真思考后的结果。


“嗯?”


阮枝愣了一下,由于这个问题带来的冲击性过于大,以至于她忽略了去细究孔馨月的措辞,下意识地道,“我不喜欢萧师兄啊。”


此处绿叶掩映,静谧安然。


萧约今夜尤其心浮气躁,不得已出来寻了个无人处静心,正听见了这番对话,紧闭的双眼悄无声息地睁开,眸色愈发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