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华宗内,一位长老便占一个峰头,望阙峰便是青霄长老的山头,青霄殿位于峰上最开阔的一片地方。


造型恢宏大气,威严庄重。虽无金玉堆砌,却莫名令人感到畏惧。


阮枝便是如此。


她站在青霄殿前,只觉得心生战战,不敢随意靠近。


萧约由后而来,踏上台阶,见到阮枝抬首仰望青霄殿的匾额,眼神空洞,神色凝重。


“你在看什么?”


萧约忍不住问。


阮枝冷不丁听见萧约的声音,险些被吓到,故作镇定地道:“我在看,这青霄殿外留下的风霜过往。”


萧约眉心一跳:“青霄殿在三月前刚翻修过。”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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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枝与萧约一前一后踏入青霄殿。


正殿迎客,其后被两扇红木屏风挡住,只能隐约看到是天光大亮的开阔空地。


青霄长老已在殿中。


自从世界融合后,阮枝这是第一次见到这具身体的师父。


青霄长老位居上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头发白了大半,梳得一丝不苟,样貌亦是端正威仪。


一眼看过来,阮枝顿时久违地感觉到了被教导主任注视的感觉,大气都不敢出。


“师父。”


萧约欠身行礼。


阮枝亦步亦趋地跟上,喊了声“师父”,有样学样地也行了礼。


她心中紧张,怕出错,眼角余光便时刻注意着萧约的动作。


这一幕落到的青霄长老眼中,他无声地蹙了蹙眉,道:


“你二人都通过了派内选拔,即将前往海上蜃楼历练,这本是一桩好事,若三心二意、忘了正途,只会得不偿失。”


此番话,看似叮嘱,却是在敲打阮枝。


阮枝追逐萧约日久,专注剑道的青霄长老都能知晓一二,这等执着情爱的行径入不了他的眼,更是有碍剑道的修炼。趁此机会,一并让阮枝警醒些。


萧约闻言眸色便是一沉,下意识往阮枝那方看了一眼——


阮枝正一脸严肃地跟着点头,颇为赞同地恭敬道:“师父说的是。”


她光是附和还不算完,竟然还满目殷切地注视着青霄长老,好似在看着自己最尊敬孺慕的家中长辈,诚恳真挚地道:“听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今日在殿外,望着这青霄殿久久未曾踏入,便是因为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严之气;等见了师父我才知道,这份犹如柱石的深厚底蕴,原都是因为师父在这里!”


“师父的嘱咐,徒儿必将铭记心中,哪怕不能夺得头筹,也定会全力以赴,力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师。”


青霄长老:“……”


萧约:“……”


一套恭维的组合拳好险没把青霄长老打回一百多年前的尘世时期,重归贵族间迂回曲折的你来我往中。


然而,他见阮枝字字铿锵,神色坚毅,便想起这位徒弟虽然偶尔行事没有分寸,但素来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何况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这些话,紧张得额际都冒汗了。


青霄长老不疑有他,只觉得是阮枝难得地抒发了内心的真实感受。


“嗯,你明白就好。”


事已至此,青霄长老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面上严肃地点了点头,眼中却有着赞许和感叹的松快意味,显然是被拍中了马屁,身心愉快。


萧约:?


这样也可以?


青霄长老接下来又嘱咐了些去海上蜃楼的注意事项,送了些护身的法器和丹药给他们,最后是考校两人近日的修炼成果。


三人去了殿后的空地。


此处并无多少点缀装饰,唯一的特别就是尤其的大,可以放心施展剑法。


萧约先行。


他的空谷剑法已然大成,一整套行云流水地使下来,周遭气氛被代入那份辽远广阔的意境中,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激荡之情。


剑修,先习剑招,以定剑意,而后心中成剑,创自身奇招,终将万物为剑。


空谷剑法精妙高深,萧约修习的时间并不长,竟然能参透得如此透彻。


若是往日,青霄长老免不了对萧约赞赏激励一番,然而今日青霄长老听完,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可骄纵,当勤勉自律。”


萧约:“是。”


莫名觉得与阮枝先前那顿一骑绝尘的马屁有关。


轮到阮枝。


阮枝的山河剑法是萧约去年就学会了的,纵然阮枝入门晚,这进度在的衬托下也实在不够看。


阮枝使完了一套剑法,忏愧忐忑地道:“弟子学艺不精,修为远不及萧师兄,如今已经十分痛悔。弟子回去后一定潜心修炼,在前往蜃楼前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修炼时间。”


青霄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为师就放心了。”


萧约:“……”


果然和那顿马屁有关!


师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外人眼里,青霄长老对待弟子有点半放养的状态。


因为他收的第一个弟子就是萧约这般的天才,实在是不太需要他操什么心。


后来青霄长老又去收了阮枝这个徒弟,以为这个可以好好带,不料阮枝成日有什么事都是去找萧约问,压根忘记了他才是真正的师父,弄得青霄长老一度无比落寞,只好闭关潜心修炼。


这番内里,即便说出来,他人看着青霄长老严肃到令人畏惧的外表,也只会觉得是开玩笑。


阮枝还没意识到自己误打误撞令青霄长老变相感受到了一把真实的“师徒情”,走出青霄殿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尾音颤颤,心有余悸:“幸好,幸好。”


萧约奇怪地看了看她:“你很害怕?”


“倒也不是害怕……”


主要是教导主任的buff实在是太要命了。


阮枝思索了一阵,将描述本土化,“你上过学堂吗?”


萧约答:“没有。”


“……好的。”


如果一句话结束对话,萧姓男主显然颇有心得。


阮枝归于沉默。


两人一同下了台阶,走过了殿前的空地,萧约看阮枝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得主动问:“然后呢?”


“然后?”


阮枝都快忘了他们的交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萧约:“……”


他脚步缓了一拍,莫名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陌生,又无比清晰,他一时之间寻不到源头,只能放任视线停驻在阮枝的侧脸上。随着阮枝如常的步伐,他们的距离逐渐拉开,他渐渐地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阮枝。”


萧约脱口喊了她的名字。


阮枝停下脚步,循声向后望来:“嗯?什么事?”


萧约其实并没有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喊住阮枝。


他生平难得会做这样毫无道理的事,又无阮枝那样扯瞎话的功力,情急之下,灵光一闪,他问:“可要与我切磋一场?”


阮枝从前最喜欢找他切磋。


即便她的真实目的一般都不是为了切磋。


阮枝:“…………”


我看起来很喜欢找虐吗?


阮枝真心觉得这一号男主有点像是拿了反派剧本,她没有主动去欺负、挑衅,他倒是回回自己凑上来创造机会。


弄得阮枝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个被欺负的主角,等待有朝一日化身凤傲天。


“师兄,我打不过你。”


阮枝发出忠告,“你和我切磋意义不大,不若去找个同等水平的弟子。”


说起修炼相关的事,萧约找回了熟悉的节奏:“此言差矣,同等修为的切磋固然可窥上限,你我切磋,我却可以为你指出不妥之处。”


“啊?”


阮枝听见“不妥之处”这两个字,就感觉敌对阵营的萧约要找茬,警惕之心顿生,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不劳烦萧师兄了,我自己回去参悟便好,实在有不懂的地方我自会去问师父。”


“萧师兄此前嘱咐我离你远一些,这话我记在心里。如非必要,我绝不会来烦扰萧师兄。”


她急急忙忙地说完,堪称慷慨陈词,末了还朝萧约匆匆一欠身:“萧师兄,我先走了!”


转身她就一溜烟地跑了。


萧约都没来得及说话。


阮枝所说,确实是萧约原先所愿,只是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听见的时候竟然并没有如释重负的喜悦。


萧约蹙着眉,对自己百思不解,此刻心浮气躁,也无法潜心修炼,他信步向峰下走去。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萧约思考时脸色微沉,远远望去仿佛是在生气,途径的弟子便也不敢贸然同他打招呼。


这般一路信步,萧约回过神来,竟然已走到了外门的修炼场地。


外门弟子们发现了他这个明显鹤立鸡群的闯入者,视线隐晦地投来。


萧约心生尴尬,回身便走。


这一下太急,险些迎面撞上来人。


“抱歉。”


萧约险险地止住了动作,收势躲开了。


对面也几乎同时道:“抱歉……”


声音有些艰涩沙哑,好像平日不怎么开口说话似的。


萧约看清了这人的面容,目光在他脸上的几道伤口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他手中的瓷瓶上。


价值不菲的白玉制瓷瓶。


非富贵之家所用。


与眼前这人的落魄格格不入。


但这都不是能让萧约注意的原因。


——这枚瓷瓶上,有萧家的印记。


他又恰好没有胡乱送药的爱好,更能从空气中微弱的气味判断出这人伤口处的用药是雪露膏。


即是说,他赠给阮枝的那瓶雪露膏,落到了眼前这个人的手中。


裴逢星练完剑后,发现遗失了雪露膏,匆忙回去找,幸而找到了。


路上他心思分散,差点撞上人。本是道声歉便能了事的小事,却不知道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公子,为何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雪露膏?


裴逢星心下一凛,将雪露膏藏入袖中。


萧约眼皮轻掀,道:


“冒昧了,请问这瓶雪露膏,阁下是从何处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