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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

  
舞阳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威州城。城门早有俞啸延派的人等她。舞阳被带到客栈后,就开始找苏瑶算账。被叶兰亭拦住了。

  被告知沈无忧将死,苏瑶正在陪他时,舞阳当即愣住,半晌道:“你们……恨我吗?”

  叶兰亭叹一口气,“也不能这么说。你是你,郑铎沣是郑铎沣。再说,若不是你,我们逃不出四合木,郑铎沣此刻也会追过来。”

  顿了顿,又道:“俞啸延是个明理的人。”

  舞阳掩住脸,心里十分难过。四合木一行,一路上牺牲了几十西北将士,现在连沈无忧也……

  起初她还信誓旦旦不是她们家老祖宗,她们老祖宗不是这种背后偷袭的小人,更没有理由对付西北军……此刻呢?说众人不恨她或许是真的,但若说对她一点儿芥蒂没有,舞阳自己都不相信。

  此后用膳、洗漱,直到夜深众人安歇,舞阳也没见到俞啸延。也没见到长乐。

  长乐寸步不离守着沈无忧,俞啸延据说在跟部下开会商议剩下的行程和部署。

  舞阳有些失落。

  翌日清晨,舞阳早早起身,见众人都在堂下用膳。舞阳一眼瞥到俞啸延和叶兰亭,于是便朝他们的桌子走过来。

  两人分明在说些什么,但舞阳一到,两人不约而同闭了口。

  “县主晨安。”俞啸延起身道。

  俞啸延一如既往的礼数面面俱到,舞阳不知怎么,就觉得他对自己有些生疏,不由尴尬地顿住脚。

  叶兰亭抬头笑道:“舞阳来了?一起坐下用膳吧。”

  俞啸延垂眉不语。

  舞阳见状道:“我还是不耽误你们商量军机大事了。搞得我跟个奸细似的。”说完转身就走。

  叶兰亭赶忙起身拦住,笑道:“哪里来的奸细,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不是你,昨儿我们就全军覆没在四合木了。赶紧坐下吧。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叶兰亭给了俞啸延一个眼神,俞啸延默默招手让店家添了一副碗筷。

  叶兰亭见舞阳坐下,笑道:“我们在说西北的事儿。还有几日就能到了,一路上从京都就开始给他们发信,可至今没收到一封回信。这事儿着实古怪……”叶兰亭说着,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代替的是一脸的忧虑。

  舞阳低头,默默翻搅着碗里的粥,不敢则声。昨日老祖宗可是说了,截杀西北军是父皇的意思。父皇若是已经掌控了西北,断了他们跟这边的联系,不是合情合理?

  父皇果真是要置叶兰亭和俞啸延于死地了?舞阳越想越烦燥,羹勺快速翻搅几下,忽然起身道:“我不饿,你们用吧。”

  俞啸延看了看她的背影,与叶兰亭面面相觑,“怎么了这是?”

  叶兰亭脸上更添一层忧虑,“还能是什么?八成是郑铎沣跟她摊牌了。陛下果然要针对我们。郑铎沣是奉命行事。”

  “西北现在,怕已经不是我们的西北了。”叶兰亭面色沉重。

  俞啸延摇头,肃然道:“不可能。就算我们不相信吴起,也该相信西北军数万将士。西北军若是这么好收服,陛下何苦牺牲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来招安你?”

  叶兰亭扶额,“没什么不可能。我爹娘姐姐都被软禁在京都,我又被套上驸马这个枷锁,本身能力又不能让西北军信服,西北军另寻出路,也合乎情理。”

  俞啸延默然片刻,“可是,脱离了叶家的西北军,那还是西北军吗?”

  叶兰亭叹一口气,“用完早膳就出发吧。路上会遇到郑铎沣,我们也要走了。总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我要回去看看西北到底在搞什么鬼。”

  俞啸延原本在跟叶兰亭说,他先回西北看看情况,传消息回来,叶兰亭再带着西北军启程。此刻见叶兰亭如此坚持,他也只好不再劝说了。

  “小王爷走可以,但要跟县主同车。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不叫你,你不得私自出来。”

  叶兰亭只好点头,忽然邪邪一笑,“你就不怕我跟舞阳旧情复燃?”

  俞啸延有一瞬的尴尬,冷然道:“都什么时候了,小王爷还开这种玩笑。”

  众人启程。行至不久,就听马车上传来一阵琴声。先是叮叮咚咚劈里啪啦,慢慢渐成曲调,柔中带刚,刚中带柔,似有呜咽之音,又有铿锵之调。众将士听了,不由心里升起一种悲怆壮烈之感。

  夜晞盘坐调息,闻此不由微微睁开了眼睛。倾听良久,似乎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与叶兰亭、俞啸延一路坎坷不同,景琪和景玢一路率领大军前进,途中不时有来自全国不同地方的应征将士加入。队伍也随之越来越壮大。武威山没有来骚扰,东滨人也算是欺软怕硬,亦没有来偷袭,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安分守己,不做别的手脚。

  这日景琪率领这支初有雏形的东海水军,抵达临州辖地最后一个小镇。正值夜幕降临,景琪吩咐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次日再动身。

  云泽洋来进言,“殿下,明日便进沃州。沃州多河流,我们可以弃马从舟走水路,可早日抵达东海。”

  景琪还未开口,冉非第一个异议,“弃马?马都扔了,骑兵何用?”

  云泽洋字正腔圆,“殿下去东海是建立水军,不是骑兵。练兵日短,走水路也是练兵的一部分。”

  冉非还要说话,景琪道:“此言甚妥。云副将便去安排此事,明日卯初便出发走水路。”

  云泽洋领命而去,冉非道:“殿下,您就这么相信他?咱们招收的这些人,一半不会水。况且,马匹该如何?我们虽要建水军,骑兵步兵也是要的。”

  新建的水军十有八九抵挡不住人家东滨筹备上百年的战船精兵,到最后还是要靠陆上军队。抛弃了战马,岂不是相当于斩断了东海军一条腿?

  景琪道:“明日淮王送来的水兵不是要到了?就让云泽洋带他们去走水路。蜀地多山,淮地多水,云泽洋是蜀王府的副将,他即便想动什么手脚,淮王府兵未必听他的。就让这两王府兵先磨合一下吧。”

  冉非忧心忡忡,“殿下,整编制上去,不把他们打散啊?”

  景琪悠悠地道:“打散做什么?东滨人不会给我们多少时间练兵,打散只会自我掣肘。不如给他们充分发挥的余地,让他们各领其职。若是立了功,不但光宗耀祖,也给他们所代表的王府记一功。”

  冉非仍是眉头紧锁,“殿下,若如此,他们两王府兵权力太大了啊!若是临阵造反,我们该当如何?”

  景琪:“我们又不是只有这两府府兵,不是还有其他州府征来的兵马?你若还不放心,我便封你和拈花、踏雪三人领参谋之职,去看着他们。不必多加干涉,只须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冉非简直要给他家殿下跪下了,“殿下,两王府兵不可信,拈花、踏雪又有何信之有?他们是长乐郡主不要了的,又跟在北罗萧质子身边多时。郡主都不信他们,我们为何要冒这个险?”

  说实话,殿下带他们二人来,冉非心里就已经很忐忑了。如今竟还要委任重职!

  冉非见景琪不语,不由又凑近低声道:“殿下,属下怀疑他们受伤来投奔殿下,本身就是一个阴谋。他们二人好歹名义上是苏家侍卫,有难为何不回苏相府求救?苏相府什么样的御医请不到?何必来求八竿子打不着的咱们?”

  “说是长乐郡主嘱咐他们来求殿下,殿下,这话本身就不可信。郡主对那几个侍卫什么态度,别人不清楚,殿下可是清楚的,郡主怎么可能为他们考虑得如此周到?”

  “即便郡主心善,大发慈悲,为他们思虑周全,那托付的人也该是苏大公子,怎么可能是殿下?”

  景琪微微蹙眉,“怎么就不可能是我?”

  冉非见景琪终于听进去一句话,不由愈发热切道:“殿下您不是要杀郡主吗?您想啊,谁会将自己关心的下属托付给一个口口声声要杀自己的人呢?自然是托给自己信任的人……”

  景琪扶额,声音几不可闻,“我没有想要杀她。不,我是要想杀她。也不对……”

  景琪揉揉脑壳,最后命令道:“总之,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我不想听。”

  冉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是说郡主吗?那郡主来信您也不看了?”

  景琪默然半晌,叹一口气,“她又有什么事?”

  冉非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刚才就要拿出来的,被云副将一打岔耽搁了。殿下您看。”

  景琪展开一看,上面两行飘逸狂野的小字:西北军遇伏武威山郑铎沣,暂安。大军行,粮草为要,水源甚之,防毒。

  景琪一个激灵,“将士们开始用膳了没?!”

  冉非吓了一跳,“属下来的时候还没,此时想必开膳……”

  景琪霍然而起,“让他们停下!”

  冉非一个骨碌连滚带爬跑了出去,紧急传令去了。

  已经来不及了。景琪随后走出军帐,就有士兵匆匆跑来,“殿下,一队有多人腹痛难忍,口吐白沫,似乎中毒了!”

  紧接着又一士兵来报,“殿下!有数十马匹倒地不起,似有中毒迹象!”

  景琪紧抿嘴唇,手里的纸条一下子被震碎。此一刻,景琪不知该骂苏瑶乌鸦嘴,骂冉非耽误事儿,还是该骂自己疏忽大意、掉以轻心,低估了敌人的险恶。